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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浪子回头（第1页）

我上高三那年，刚开学不久，一天晚上，我吃完晚饭正在家做黄刚中学的模拟卷子，糖包子突然跑进我家，胡乱喊了声叔叔阿姨好，也不顾我爹妈嫌弃的眼神，径直拉着我进了我屋里。就在我以为他又是要跟我炫耀他从“帮会”里搞到了什么稀罕玩意儿的时候，他一把拉开了外衣。

我吓得向后一躲，这才看清他胸前一片红色。我吃了一惊，不过也没慌，毕竟他不是第一次来炫耀他的“战绩”了，只不过这次的伤口似乎比以前严重，不只是小擦伤，胸前的的确良衬衫一大片血渍，看来是流了不少的血。我赶忙说：“这次伤这么重？赶紧去医院！要不回家让你妈赶紧给你止血！”

糖包子摇摇手示意我不要大惊小怪，免得惊动了我爸妈，又抓起桌上我妈刚给我盛的绿豆汤，也不管我让不让他喝，一仰脖就灌了下去。接着长出了一口气，才接着说道：“帮会是混不下去了，没前途，把你的课本给我看看，我想回来考大学！”

他刚才胸口的一大片血迹都没有让我惊到，但后面这句话可确确实实给我惊得不轻。逃学一年多，这小子要回来考大学！他怕不是要逆天啊？

我细问之下，他语无伦次地说了半天，我才大概听明白。大意是他们那个所谓的“帮会”，其实就是一些无业青年们给城里几个卡拉OK、KTV、酒吧什么的当看场子的保安。因为这些地方喝酒的人多，醉汉打架闹事都是家常便饭，没有保安就没法做生意。他们老大会点功夫，因而在滇城小有名气，一般人还真不敢在他们地头上惹事。谁知道不久前从下面郊区来了一群人，非要抢他们的地盘，酒吧的老板不想惹事，就表示场子就这么几个，你们两帮人马谁拳头硬，就雇佣谁。毕竟干这行就是拳头说话，也算是“江湖”规矩。于是双方约着在郊外打了几架。虽然他们这边老大自已一个能打几个，但是对方人多，其中还有几个是练过功夫的，而他们“帮会”大多数都是城市青年，平时欺负欺负醉汉可以，但其实都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二世祖，说白了就是乌合之众。而对方则是种田出力，打小就干重体力劳动的，个个都是一身腱子肉的壮小伙。所以他们没有讨到便宜，几场仗打下来，就把场子全都丢光了。他们帮会的小弟们本来就都是无业青年，加入所谓的帮会就当是找了个轻松的工作，见工作都没有了，就作鸟兽散了，有的还直接投奔了对头。

现在就只剩他糖包子一个讲义气还跟着他们大哥。他们大哥心里气不过，手上却又打不过，于是就带着他想去对方那边找几个落单的家伙搞搞偷袭出出气。没想到误打误撞正好听见了那几个家伙正在商量怎么从把店里的酒偷出来，换成假酒。他们俩这才知道对方抢他们地盘的真实目的并不是要靠着看场子挣钱，而是想做假酒生意。

别看他们这几个也是混“江湖”的，可他们老大却是个重“信义”的主儿。于是俩人就商量着让老大盯住那些人，糖包子去拍照片，然后跟酒吧这些场子的老板揭发这些人，顺便抢回地盘。结果胖子肚子太大，偷拍的时候碰倒了他们躲藏的箱子，结果这两个货举着照相机和那边直接“坦诚相见”。场面一度尴尬至极。

对方见被发现了秘密，也不废话，直接掏出刀子冲过来就砍他们。本来他们老大一个人怎么都能跑掉了，但是糖包子太胖跑不动，成了累赘，被三个人围在中间就要砍。他则是抓起一张折凳就抡向对方。为了救他，老大只好又折返回来救他，虽然打倒了那几个小子，但自已也替他挡了一刀，倒在了他怀里。

我听他说着，脑子里立马闪现出港片里面山鸡乌鸦那些人街头混战的画面，眼前就见西瓜刀乱飞，和蒋先生倒在浩南哥怀里的情景。忍不住心头一热，一巴掌拍在胖子的肩头，义薄云天地说：“不用说了，山鸡，你们闹出人命，大哥也没了，我知道你要跑路。我没有劳力士，只有自行车可以给你，快走！你爸妈我来照顾！”

“滚蛋！”胖子一把甩开我的手。“谁大哥没了？哪有什么人命？我还没说完呢。谁要跑路了？再说，要啥自行车啊？就你那个破二八大杠，我骑不到市区就得散架！”

“你不是说你们老大替你挡了刀倒在你怀里了吗？还打死了人。”我看这死货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二八大杠是我唯一的私有财产了，那还是因为我哥去了外地上学带不走才留给我的，要是他在滇城上学，估计我连自行车都没有？

“是打倒了，没死人，那几个怂货见我们拼了命，我们老大被砍倒了，见了血，他们还以为是他们砍死了人，没咋地自已吓腿软了。不过我们老大虽说伤得不轻，好在没受致命伤。也是我们运气好！正好有警车巡逻过来，就把砍人的小子抓了，老大也送医院了。”

“我看没把你也抓进去，完全是因为警察叔叔今天出门没戴眼镜。”我刚才那股豪情，听胖子说得这么怂，立马一落千丈。原来现实的古惑仔哪有电影里那么热血？见了穿官衣的都得吓尿。

“哎，哎，你乱讲话我可以告你毁谤。我们四讲法制的地方。没有证据不要乱嗦。”胖子学着港片的口气，表示不服。“我从头到尾可就没动手，光挨打了！不过，老大替我挡了那一刀，砍伤了胳膊，这手怕是要残废了。他去医院之前，嘱咐我不要再跟他一样混社会了，好好回去读书，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死胖子说着说着动了感情，还掉下来几滴眼泪。

我看他倒也情真意切，忍不住安慰他：“看来你们这个大哥人还不错，所以你就想回来读书？那怎么不回家跟你爸妈说，先来找我？”

胖子这才解释说一是怕穿着带血的衣服回家吓到他妈，二是自已从来没看过高二以后的书，不知道课程有多难，想到我这里看看高三半年能不能赶上拉下功课？

我听他这么说，赶紧给他找了件衣服换上，又找了个塑料袋把带血的衣服给他包起来。这家伙穿着我的衣服，明显小一号，简直就是紧身衣。别说，那身材，啧啧，看得我差点儿吐了，真的，他不去演米其林轮胎人真人版可惜了，能省不少化妆费的。

接着我拿出来之前的高二课本给他，还和他说有啥不懂的随时问我，我就当自已复习功课了。胖子也不客气，还说他就是看看我有没有在书上画知识点，他过几天自已去新华书店买了课本就把我的还给我。一边说还一边嫌弃我的衣服小，嘟囔着：“说好一起长大，你小子却偷偷留个头。我肚子盖不上会着凉的。”气得我直接在他露出的大肚皮上拍了一巴掌，打出啪得一声脆响，这不要脸的胖子还嘿嘿直乐。

因为了解他，我才根本不相信他的话，他既然能找个外衣把衬衫罩起来，就能溜回家换衣服不被他妈发现。跑来我家的主要目的，多半还是要向我炫耀他的“战绩”。

之后呢，这家伙没过多久还真的回学校来上了课，一方面是他爸妈跑了好几趟学校求情，保证他会好好学习把课程补回来，二来我们班主任也就是物理老师莫名其妙的就是喜欢这个死胖子，也跟校长立下军令状说保证胖子能考上一本，否则他的奖金捐出来请全年级的老师们吃大餐。

不过，就算糖包子再聪明，两年的高中课程想一年就全补上来也不是件容易事。他也是有办法，为了专门应对高考，就和我们一起做模考卷子，看到不会的题目，就倒着学相关的知识点。我们班主任也偷偷摸摸给他开小灶补课。就这样转眼半年过去，还真的让他补得七七八八了。

到考试之前，他也知道自已的水平是几斤几两，于是放弃了班主任期待他报考的物理专业，转而报考了建筑类，这家伙从小就会画画，考建筑是要画图的，只要能摸到分数线，通过面试他不成问题。填报志愿的时候，他也不和我们一起去听老师的高考报志愿讲座，而是随手用橡皮在建筑类学校的名录表上一抛，扔到哪里算哪里。他说这叫“顺应天命”。

可惜的是，考试成绩出来，他的分也就只是刚刚达了本省的分数线，刚够上个二本。而我倒是考上了本地的工学院，虽然不是什么一流大学，好歹也是一本。

成绩发榜那天，我们都去安慰他，就连他那个伤了胳膊的老大都赶过来看望他，还鼓励他说他是自已最聪明的小弟，肯定能上全国最好的大学，虽然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大学好什么不好。他妈更是做了一桌子他爱吃的菜，让他不要有压力。说实话，我是没看出来他有啥压力，他连嘴上都没说让让我们这些朋友，愣是自已一个人把一桌子大鱼大肉都吃完了。就这他妈还心疼地说：“看把孩子愁的都吃不下饭了。”

没想到的是，过了几天他竟然接到了我们这边省会建筑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按理说，这个学校很不错的，录取他的还是最好的建筑设计专业，虽然是二本，但是未来就业前景广阔，以这个学校和专业的风格，平常不超一本线10分20分，根本不会录取。后来我们一问才知道，那年建筑学院当年正好扩招，而由于平时的录取分数线高，所以报的人很少，他莫名其妙的第一志愿报了这个学校。再有就是他当年和他老大误打误撞帮助警方破获了假酒案立了功，有加分，可能连他自已都不知道档案里还有这么一条，就稀里糊涂地给破格录取了。

这次是轮到我们班主任发愁了，他一直就认为糖包子是学物理的好苗子，不说是能培养成中国的爱因斯坦，至少要培养他上清大物理系。这次拼着自已的奖金不要，也是想着胖子回来学习的时间太短，真的考不上，再复读一年，他就有信心让胖子考进清大物理。现在来了这么个建筑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上不上下不下，分明就是个鸡肋。可是胖子才不管这个，高高兴兴地拿着通知书就去上学了。只是便宜了全年级的老师们，在校长带头之下，架着我们班主任去全城最好的馆子开开心心地大吃了一顿。当然，那天唯一不开心的就是去买单的班主任了。

这次又轮到我们几个同学去劝班主任了。老头子一直在叹气，说他不是心疼自已的奖金，宝智绝对是他见过最好的物理苗子，不能培养他上清大就算了，好歹他的得意门生也要上个本地数一数二的好大学吧？不能就读个二本，而且他没想到今年大家考得都不错，他那奖金足足有四千多块钱呢，够买个新冰箱了，校长那老小子就是嫉妒他。还说他没费什么力气教出来的班里这些平庸之才，还个个能上个一本，真是浪费感情。我当时听了他这些絮叨还没注意哪里不对，劝了他半天，回到家之后才突然觉得自已是不是被什么人给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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