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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床颤了一下，床帏帐幔簌簌抖动着缓缓停下，张震气得上去一把扯开了帐子，两个光溜溜的肉体还没来得及分开，张震不管三七二十一，拖着上面那个的脚拖了下来。

何仰融猛然间被人这样拖下来羞耻心顿生，捂着下体坐在地上不敢抬头看人。张震扯下帐子扔在他身上，气得站在当地呼呼直喘。

欢欢姐笑着劝解道：“噢哟，人找到了就好嘛，大家不用气了。”她扭脸对何大头说，“何翻译官啊，求求你赶紧让你的兄弟都撤了吧，今天的茶围钱酒钱我统统不要了，你们赶紧走吧。统统走，以后不要来了，我海棠苑做不起你们的生意。”

张震阴森森地瞥了她一眼，她立即闭了嘴，悄悄站在一边。他朝床努努嘴说：“把他的衣服给他找来穿上，我在门外等他。”说完看也不看何仰融就走了出去。转身时他瞥了床上那女人一眼，一个年老色衰的女人脸色蜡黄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何仰融眼睛低垂着，只看见几双脚在屋里移动着，等人都出去了，他才抬起头来，把扔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件拿起来慌慌张张穿起，惊慌羞愧中手指哆嗦着怎么也扣不上衣扣。

一双温柔的手伸过来帮他扣衣扣，他不敢抬头看她。月娇轻声说：“弟弟，别怕，有我呢。”何仰融鼓足勇气抬起头来：“妈呀！”一声惊呼吓得屋外的人又闯了进来。

“姐姐老了，吓着弟弟了。”月娇凄然说。

何仰融呆呆看着这个曾和自己一夜风流欲仙欲死的女人，脸色蜡黄面容憔悴，起码有四十岁了。她一脸凄凉对张震说：“带他走吧，花街柳巷不是他来的地方。”一束月光照在她脸上，依稀还看得出昔日的美丽。

何大头叹了口气说：“没想到你还在做啊。二十年前你就是翠花楼的头牌，名动宁城的花魁……”

“不做，吃什么呢？老大嫁作商人妇，商人重利轻别离。转眼间连轻别离的人都没了，一家人都被杀光了，偏偏留下我这个连孩子都没有的贱人。要不是欢欢姐收留……”两行清泪，月光下晶莹剔透，簌簌而下。

张震从兜里掏出两个大洋扔在她脚下，拉着何仰融就走……一行人走出海棠苑大门，大茶壶打着哈欠灭了门楣上的红灯，嘟囔着在他们身后咣地关上了大门。

夜深沉，星月皎洁，小巷阴深。一行人打着呵欠吆喝着边走边回忆刚才的赌局、女人和最后的搜查。浩子举着一串珍珠项链对着月亮查看：“这个好像是真的，估计值不少钱，够赔我一身衣服了。娘希匹的臭花娘敢泼我一身洗脚水，真晦气！”

其他几个也七嘴八舌说：“嘿，看我弄到了什么？金花簪子！”那人用牙咬了咬说：“嗯，十足真金！”

“你们傻，要那些金珠首饰有屁用，我只要大洋！”

“哈哈，我今天手气真不赖，真的是大杀三方赢了不少！”张震哈哈大笑着。

“我今天这只臭手真该剁掉！”浩子嘟囔，“要不是后来你叫搜查捡点洋落儿，今天真连裤子都得当了。”

一片哈哈大笑声回荡在夜空，不知谁家的老黄狗不满地发出几声低吠，引得远远近近的狗儿都有气无力地叫起来。

只有何仰融没精打采走在最后，大家都知道他今夜嫖了一个最老的老妓女，连钱都是大队长付的，打心眼里瞧不起他，各自说笑着谁也不搭理他。没人注意到走着走着，月光下一道极细的钢丝一闪勒住了他脖子，随即他被人一甩反背在背上，他都没来得及喊一声。月光下只见他翻白的眼珠，双手徒劳地抓住那根细细的钢丝，两脚挣扎发出轻捷的微声。巷子那头，传来浩子《十八摸》的歌声：“一呀摸那个摸到月娇姐的眼眉梢……”

何仰融的喉头在歌声里咯咯响着，钢丝一直勒进肉里去，充血的眼珠子拼命翻着，翻着，嘴里涌出一线血渍，他的头终于朝一边歪倒着不动了。

一群人走到宪兵司令部门口，大家分手，这才发现何仰融又不见了。

张震挥舞着双手大骂道：“娘希匹个小赤佬！不会又去嫖大娘了吧？！统统给我回去找！”

一行人面面相觑，何大头懒洋洋说：“行啦，老兄。这一晚上你为他折腾得还不够吗？那海棠苑里我刚才瞄了一眼，咱宁城的名流可不少呢，你要是再去折腾一回，估计明天你这队长就当不牢。”

张震跺着脚说：“都是你闹的！你看看这一晚上，一个小王八蛋丢两回！”

“嗨，一看你小舅子就没经过人事，第一次味道好着呢，肯定是又摸回月娇床上了。老婊子够骚，床上功夫好，拉黑灯老的还比小的强！”几个人涎着脸满嘴胡嘞嘞着，谁都不想再回去找何仰融了。

张震无奈看一眼天说：“娘希匹的，就让他再风流一会儿，天一亮，浩子你去把他给我揪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他！散了吧，明天一早都给我按时来，我有活儿派给你们。”

大家一听这话如奉纶音，顿时作鸟兽散。

天亮，城门嘎吱吱被推开。一个老汉埋头弓腰努力推着粪车，轮声辚辚朝城门口去，守城门的士兵看都懒得看一眼就摆手让他出城去了。

左边那只洗净的粪桶里，蜷缩着一具尸体。

推车老汉低垂的破草帽下，是一张丑陋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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