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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搞盐，进酱园。罗影一大早就去了何记酱园，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酱香和淡淡的怪味儿，但她只闻到了盐味儿。

后院里一排排一行行摆着几十只大酱菜缸，初春的太阳晒着，几个工人在忙活。

罗影转了一圈，回到柜台后一手翻着账本一手拨得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何大头的三个铺子她最看重的就是这间酱园，酱园最主要的原料是蔬菜和咸盐，都和根据地有关。关键是运输，买盐运盐有很多道关卡，通往根据地的路也有很多关卡。有何大头的通行证，卡子上的人也还得疏通，找谁呢？络腮胡死了是好事，没有他捣乱可能会好些。

她刚才盘点了一遍货物，核对了账本记录数量是大致不差，但进货成本还是太高。于是喊叫着大伙计：“何三儿，这铺子里进货一直谁管着？”

这何三儿是何大头盘过铺子后新招的，何大头拿他当亲信。何三儿见她翻半天账本子心里就一直在嘀咕，拿着抹布这里那里擦抹着不肯离开，心想这新来的小掌柜是老板的亲戚，又听说是何家做过买卖的精明人儿，这一叫不知道哪里被她抓到了破绽，快步走过来说：“进货一般是胡掌柜去，小的溜儿的也让我自己去，买个菜啥的。”

“这菜都哪儿进的？看着好像不便宜啊。按说我们大宗进菜……”她话没说完，浩子吆喝着进来：“小掌柜，小掌柜的！听说你又上任了，我这忙着给你找了个伙计，看看！这小子要多机灵有多机灵。”何三儿顿时蒙了。

罗影一抬眼，看见浩子带着个刚齐他肩膀高、瘦不拉叽的小屁孩儿进来，那俩眼珠子在凹陷的大眼眶子里骨碌碌乱转，头一下就大了。她伸着脖子说：“浩子哥，你哪儿拐来的小孩儿？把人家饿成这样儿？”

浩子说：“这是我乡下娘舅家亲戚，实在饿得受不了了，进城找口饭吃，小掌柜给他派点儿啥活儿吧。”他拍了小孩后脑勺一下，“快，叫小掌柜的。”

小孩子梗着脖子好奇地看着这个大不了自己几岁的掌柜，忽然冒了一句：“你是姐姐还是哥哥啊？”

罗影没想到他这么问，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男装，很转地笑了：“小鬼头，我是掌柜的！至于哥哥姐姐就没关系了。”她歪着头上下打量着他说，“你怎么想起来要到城里讨生活？”

“乡下没饭吃，再待下去只有饿死。”

“浩子，你知道的，城里皇军也是配给制，我都还没口粮，怎么给他饭吃？”

罗影心知，留下这孩子以后自己的一举一动就都落在他眼里了，备不住出门一转弯浩子就全知道！

“掌柜姐姐，你就留下我吧，回去我会饿死的。我不要工钱，什么都能干，我可以从天亮干到天黑，一天只吃两顿饭。”孩子扒着柜台急切地说着，“真的，我什么都能干，你不要看我瘦，我很有力气的。”他的眼神触动了罗影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她看看浩子，这个人不是太坏，要不要借这孩子笼住他？

“浩子，你娘舅家在哪里啊？怎么穷成那样？”

“嗐，就是地方不好啊！”他探头探脑里外看看低声说，“江家湾后面小十里地，皇军、国军、四爷三不管地界，一个特小的村子，牛坳。”

罗影听了心里有点动，嘴上却说：“绕死了，什么国军四爷皇军地界的……”

浩子央求地说：“小掌柜的，我家里实在是撑不住了，你给他口饭吃就是救了……”小孩子眼巴巴看着罗影。

“算啦算啦，留下吧，有我吃的就有他吃的。不过说清楚啊，管吃住没工钱，不许偷跑回家！不许偷懒！”

浩子连声说：“行行，只要管饭怎么都行。”他生怕罗影反悔，对那孩子说，“小狗子，好好跟小掌柜的学生意，勤快点儿，长点眼色。”说完拔脚就走，小狗子眨巴眨巴眼睛从门后面找出扫帚来唰唰地扫地，罗影看他一眼，无奈地对何三儿说：“何三儿，先带小狗子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裳，咱们做酱菜生意的，讲究干净。”她看一眼小狗子满是菜色的脸问，“今天吃饭了吗？”

小狗子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罗影叹口气说：“看看有啥吃的给他先弄一碗。”小狗子扑通趴在地上就罗影嗵嗵磕头，吓得她从柜里跑出来拉起他说：“小狗子，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起来。”小狗子泪汪汪地说：“谢谢，谢谢掌柜姐姐，我好饿……”

罗影龇牙一乐说：“起来吧，我也饿过，那滋味不好。跟姐好好干，放机灵点。何三儿，好生看店，我去那两家铺子转转。”

何三儿殷勤答应着，恭送罗影出门，这才转身盯着小狗子上下打量着说：“自己去后院井里打水好好洗洗！”又嘟囔，“换衣服？哪有衣服给他换？还不得先拿我的！”说着恶狠狠翻了小狗子一个大白眼。

小狗子吓得缩着脖子喃喃：“何大哥，我先借您的，我身上的马上洗了，干了换下来就还您。”

何三儿这才无话，至于给小狗子找吃的，他就当忘了。

一直到半下午，罗影才回到酱园，还没进后院，就看见小狗子拿着大扫帚唰唰扫得尘土飞扬。她见状大喊：“停停停！有你这么扫地的吗？”她挥手扇着飞扬的尘土呛咳着说：“快洒水洒水！”

小狗子傻傻地抬头看着她，又看看地面，不懂自己错在哪里。

“咱这是酱园，你看满院子的酱缸，搞得这尘土飞扬的，那酱菜还能吃吗？

扫地一定要洒水，明白吗？”

小狗子一缩脑袋，扔了扫帚去端水，哗哗地洒着，手脚很是麻利。罗影高兴了：“小鬼头还不赖，饭吃了吗？”

小狗子边洒水边抬头笑笑说：“掌柜的，我还没干啥活，不饿。”罗影摇摇头，看看自己吃了一半的萝卜丝油墩子，伸手递给他说：“吃吧，好歹垫垫。”

小狗子闻到油香已经在咽口水，接过油墩子大口吞了，感激地呜噜着：“谢谢掌柜。”

“扫完了到前面来，我有话问你。”

小狗子进来时，她已经悠闲地喝茶了。

“小狗子，你和浩子是啥亲戚啊？”

小狗子说：“我是他弟，他是我大哥。亲的！”

“啊？哈哈哈！小狗子，小耗子！真是亲兄弟！那他为啥说是娘舅家亲戚？”

狗子垂头丧气看着自己脚面嘟囔：“嫌我丢人呗……我家兄弟姐妹八个，前年我妈死了，这两年就靠大哥补贴家里。”

“你是家里老几？”

“我老六，哥哥们在家帮爹种地打短工，我原先帮人放牛，小妹去年病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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