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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摇摇晃晃的幸福（第1页）

19年1月底，每一天都那么漫长，等待爸爸活检结果的日子，我们又回家了。妈妈不让我们开车送，也不让我打车，因为要节约。所以我、妈妈、爸爸，还是坐上每站必停的“老爷”

公交车，慢腾腾地回家。

在公交车上，爸爸坐后排，我坐前一排，爸爸半睡半醒地侧身坐着，将脚放在过道上，一手握着前排扶手，身体摇摇晃晃的，我坐在前面，伸出手往后拦着爸爸的身体，以免他睡着了摔倒。爸爸看到我伸向他的手，竟然一把抓住我的手，冲我笑，嘿嘿。爸爸的手好温暖。

我们父女俩就这样一前一后地拉着手，在公交车上一起摇摇晃晃。这摇摇晃晃的幸福啊！

回到家，吃完饭，爸爸依然玩他手下的“布玩具”，折来叠去。

后来，我准备走了，给爸爸说：“我要走喽，去上班。你想我去上班，还是留在这里？”

爸爸低着头理枕头上的布，一边理，一边说：“就留在这里，你觉（得）呢？”他把“得”这个字都忘记了。他没有抬头，但是我知道爸爸很依恋我。

再给爸说一次：“爸爸，我要走喽，去上班。”

这时爸爸从叠衣服中抬起头来，握着我的手问：“什么时候回来？”

我说：“你想我，我明天就回来。”

“噢，要得。”

爸爸这回直起了身，我拥抱了他，紧紧地，爸爸也用力地和我抱了抱，笑了。

坐公交车回家，一个人在车里摇摇晃晃，我在心里暗暗地对自己说，绝不能失言，明天一定回家看老爸。

第二天上午，我如约回了爸妈家。老两口没在家，快过年了，小区里正在做活动，一群老年人在坝子里表演节目，我站在下面等爸妈，来往的都是些老头老太，排队领社区发放的礼物。

有认识我的阿姨给我打招呼，问我妈妈还没回来吗，她说他们可能去超市了。还给我说，我妈妈的电话平时总是打不通，或者没人接……我心不在焉地听着，眼睛望着大门口的方向，期待爸妈出现在小区大门的那一刻，爸爸从远处走来，穿着他喜欢的唐装大棉袄，戴着我给他买的帽子，让我看到鲜活的爸爸走到面前来。

终于等来了他们，我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着他们从人群中由远及近，从小区的大门外，一步步走到近旁。我握着爸爸的手，望着妈妈的笑脸，然后牵着他们的手一起回家，这个场景不是虚幻的，它如此真实，如此幸福。

这样的牵手让人踏实，能感受到真实的体温，他不言语，但我知道他就在身旁。我们漫不经心地说话，妈妈问：“回来很久了呀？”“没有多久，就站在下面耍。”爸爸仍然不发一言，在旁边像个安静的孩子，只是安心地让我挽着他的手。

回到家妈妈做饭，我陪爸爸玩。其实爸爸大多数时候只和自己手中的玩具玩，那些衣柜里的衣服就是他的玩具，他会翻来覆去地打开，折好，再打开，再折好，那可能就是他的世界里最好玩的游戏了。

那天下午，儿子一直发QQ信息给我，说自己心里很烦，昨天才考试完，今天就来画画，心里好烦。我问他什么原因，他说没有原因，就是心里乱烦。我也不知如何安慰。他说想休息几天再画，我本来心里也表示理解，可也有隐隐的担忧，担心我因为太看重他的情绪和感受，而将他养成一个没有坚持能力、遇事容易放弃的男孩子，我在心里暗暗地自责。

当我不知如何安慰他时，我意识到说再多的道理也是无济于事，于是我选择了沉默，没有再理他。突然儿子再发信息过来说：“爷爷的病有这个药——吉非替尼可以吃嘛。”我两眼放光，儿子查到的信息和医生的推断一样，医生说爸爸的病理检查，基因突变检测最好的结果便是可以吃靶向药吉非替尼来控制癌细胞。我在心里重新审视我的儿子，这个十六岁的小伙子。

我开始理解儿子，儿子在用他的方式成长，遇到问题，他力图寻找方法解决，尽管当天确实无法安静下来画画，可是这也应当被理解，他关心从小到大都爱他的爷爷的病情，无法安静学习绘画，也是情深所致。

那天晚上回家，我拥抱了儿子，和画了一天画的他说：“辛苦了。”儿子抱着我说：“明天画完画，我想回去看爷爷。”我答应说：“好。”

第二天，回家看了爷爷的儿子，回来显然心情好多了。他看到爷爷和以前一样，在屋子里穿梭，低头折叠衣服，要叫很多遍才肯到饭桌前来吃饭，孙子抱着他时，他还是会迷茫地看过来问：“你好久回来的？”爷爷还是以前那个爷爷，儿子定心了，一切看起来都没有改变。此后寒假班集训绘画，他没有请过一天假，并且进步神速。

其实很多时候，幸福都是摇摇晃晃的，恍惚间就会丢失，我们经常都不记得幸福的脆弱和身边人的可贵，不懂得平常日子最珍贵。我们因此经常受到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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