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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假若明天来临（第1页）

乔麦将读给李经理的八股文挖空心思写的长长的。在去李经理办公室报到之前，她在白纸上画圈，一个一个的圈连在一起，就是一大朵没有水分的花朵，她用红笔将每片花瓣涂上鲜红的颜色，滴血一样鲜亮。没有一捏就碎娇嫩的黄，花心被她用黑笔涂到天黑下来，但周围映衬着如血残阳，窗外花园里老树枯藤，她对自己的涂鸦感到满意。这次，李经理破天荒的听乔麦读完了她写的。他巨大的身子靠在老虎椅上，眼皮垂着，像一个猜不透的河蚌，不知道要吐纳什么。良久，他抬起了眼皮，他抬和没抬似乎差别不大，露出的眼球不过席子离出一道缝，但乔麦从这道缝里看见了光射出来，射出的是李经理心血来潮的想法。李经理对乔麦谈了属于领导和一个男人的伟大理想：”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这句话虽然是浮夸风时代的产物，但我认为也是劳动人民的智慧，鸡下蛋要在鸡窝里肯定只会下一个，要是让鸡上树，在鸟窝里下蛋，鸡怕掉下去就卯足了劲很可能一连下俩鸡蛋。因此我计划让机关人员挂靠到各个基层队去，也就是把鸡窝的鸡赶到树上去，协助基层队队长找目标做计划抓生产促效益，起到左膀右臂的作用，工资奖金和基层队效益挂钩，小乔你说行不行。“李经理总是习惯性的问下属好不好行不行。就像老虎抓到鸡，温柔的对鸡说：“我吃掉你好不好？行不行？“快要吓晕的鸡呱呱叫，老虎以为鸡同意了，于是欣然吃掉。乔麦说着好。这与她有什么关呢，她这个鸡好好呆在鸡窝里下蛋就是。李经理议事完毕进入休闲阶段，当巨大的身体缓慢起身时，这时候办公室响起敲门声。

李经理重新坐在老虎椅上，一个大老虎正襟危坐，从虎口里发出低低的声音：进。

陈有福走进来，看见乔麦拿着自己的稿子垂手站立，像个小侍女。

陈有福过来是给李经理送文件的，他上午去总司参加了一个会。临近年底，人要泡在文山会海里，总公司下发的文件对李经理来说是聋子的耳朵，摆设，但他巨大的办公室需要这些摆设。以往陈有福是要用自己的语言简短给领导汇报一下，但是这次，他十分识趣的把文件递过去，李经理假装十分认真的翻阅一遍，然后掩卷交给陈有福，陈有福再小心的夹在桌面一个蓝色文件夹里，然后毕恭毕敬的退出去了。走的时候他甚至没有瞧一眼他的女邻居。陈有福的漠视让乔麦非常不安。

站在李经理办公室里她不知为什么有很深的犯罪感。还有一丝像偷情的人被人撞见秘密一样的窘。总之这里空气稀薄，鱼在天上飞鸟在水里游，她格格不入。李经理和她的跳舞环节没有任何纰漏，里屋的门紧闭，紫色小花在另一个世界沉睡，面包沙发里有一摞人民日报参考消息小城晚报，不知道是打扫卫生的大嫂忘了收拾，还是李经理突然认真学习起来。她一直绷着的弦还是让她身体愈发僵硬，李经理微微摇着头表示她还需要进步，明天还要多练练。

假若明天来临！西德妮谢尔顿的小说，最近刚好看过影碟。狱中的特蕾西绝望时念叨：假若明天来临。

对她来说，来临的又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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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临的是重复上一天的剧情，只不过画面里无人打扰，乔麦做了小侍女或书童念稿子，李经理这个跳舞大师继续传授独门秘笈，那秘笈就叫：一二三四，放松放松！二二三四，放松放松！有那么一刻，她甚至真的放松下来，世界很美，她的心眼比针眼还小。李经理表扬了小乔跳舞有所进步。

接下来是周末，两天的放松让乔麦觉得，也许自己是一只敏感的兔子，嗅到风中气若游丝的危险，随时准备着逃跑。跑到自己的窝边回头一瞧，哇，原来虚惊一场。

周一更安全，李经理甚至没有邀请她过去。

人放松下来的夜晚，她搂着家里的一个布娃娃睡去。她给那布娃娃取名叫路桥美。致礼不在家，这个布娃娃就是乔麦的陪伴。

大群狮子从远处狂奔而来，她好像躲进了陈有福办公室的卫生间，她一只手抓紧把手，心想这下狮子就进不来了。卫生间里明明没有窗户，她却看见自家的玻璃窗什么时候装上窗棂，一只巨大的狮子头已经钻进窗棂之间，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她，仿佛要撞开古老的朽木，闯到家里来了。

乔麦惊声尖叫，胸口一窝冷汗。

3

周二，小马过来捎话说李经理有请。小马刚从李经理办公室出来，走到乔麦办公室传旨时，呲牙咧嘴吐舌头的说：“小乔妹妹，你要交好运了，你现在是李经理身边的大红人，过年等着给红人发红包。”乔麦问：“你是红人，你有红包吗？”

小马一拍胸脯，说：“你相信哥说的，哥是过来人，站到领导队伍里没错。”

乔麦心里揣着一只狮子，走进了李经理办公室。

李经理没有坐在老虎椅上，而是拿着一个鸡毛掸子对着书柜里的书扫来扫去。他最近似乎要变成一个文化人了，不但翻看人民日报参考消息，连本地人嗤之以鼻的小城晚报都瞅两眼，不过，他常常把“如火如荼的建设”念成：如火如茶的建设。

“火和茶的关系就是火煮水，水泡茶，茶解渴，人精神了，就有力气建设社会主义了。猫当年说：到基层中去！下乡去！不就是如火如茶吗？”他对自己解读成语的能力感到自豪，准备把如火如茶用到他的哪一次演讲训话中去。

他看见乔麦走进来，示意乔麦坐到沙发上去。乔麦心里竖起一根毛刺：我才不当热狗里的火腿肠呢。但她毕恭毕敬说：“李经理，我站着听您教导。”

李经理没有教导，反而像拉家常一样说话：“小乔，最近不见你扎个苕笜辫了。”苕笜辫就是乔麦常常扎的高耸着的马尾辫，没有刘海，额头光洁，和樱桃小丸子米老鼠唐老鸭一样，这是属于小乔的形象。李经理不知，乔麦已经不穿紧身的衣裤甚至连内衣都悄悄换成不显胸的抹胸款了。她怕跳舞时自己胸前招摇，李经理垂下眼皮只见山峰。

小乔把大辫子放低，扎一个简单的马尾。马尾在马屁股后是用来打苍蝇的。

乔麦说：“省时间。”和领导说话，尽量省词。

李经理这时候已经打扫完毕书柜里的马列毛选，他踱着四方步不紧不慢走到乔麦身边，不知为什么乔麦感觉像是一只狮子走来。她听见李经理说：“对，毛关于勤俭建国的方针里就有厉行节约、反对浪费，到了社会主义现代化时代，什么都要讲求效益节约时间，今天的稿子先不用念了，元旦快到了，先练练跳舞吧。”

两人单独练了这些天，就像耍杂耍的艺人配合有些默契了。乔麦被李经理环上腰后，发现他开始走农村包围城市的路线，在办公室里贴边贴沿的转。

转到门口时，李经理把环着乔麦小腰的一只手拿开，乔麦听见叭嗒一声，门，被锁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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