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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本是下元节,天都近水,依照礼俗百姓当于月出时乘船在河湖之上巡游。并在船上悬挂灯笼,摆放祭品,祭下元水官、祭先祖,解困厄。
珟瑶丫头带着傻书生去了鬼市。我一路走街串巷,一路敲着竹梆。今晚没有风,天气却冷得紧,阴冷的感觉。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河面上一派寂静,连个波纹都没有,街巷里也是静悄悄的。
戌时,我看了眼天上,并未有月亮,起初以为是天色不好,秋夜里云深雾重且还没到祭祀的时辰,可直到亥时三刻,依然不见有人出来。我下意识地又望了眼天色,这一望却是让我心惊胆寒。天上的月亮,正在一块块的消失!一层薄薄的云雾包裹中的圆月,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轮廓。但是很快就没了,是天狗,天狗吃月亮!我自小就听老人们讲,晚上睡觉不能哭闹,否则惊动了天狗,就会被它叼走吃掉。小时不懂信以为真,还一本正经地问:那要是小孩都不哭,天狗吃什么。回答就是,天狗吃月亮!大了便发现这些不过是唬小孩子的说辞。因为从来没见过。可现下,我活了大半辈子,竟然真的看到了天狗吃月亮!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我慌忙跑回家,家里有珟瑶挂的法器,能镇鬼魅驱邪祟。可这一晚上,注定不会平常。
刚过了子时,门外就乱乱糟糟的热闹起来,我开了一小道门缝,向外看,发现这这街坊邻居的都出来了,街头巷尾的全都是人,灯火通明,看着红红火火的。可我还是觉得不对劲。跟珟瑶那丫头待久了,对这些事情比从前更留意更警觉了些。珟瑶走之前也提醒过我,今夜下元夜,万事要仔细着。于是,我没敢轻易开门瞧,因为珟瑶告诉我,真出了什么事,在哪里都没有比在暝色医馆待着安全。想到这里,我心里有了点底气,打定主意不出门,不应声,不开门凑热闹。
可是,该来的总是会来,躲都躲不掉。我进了内间,突然传来一阵拍门的声音,对,不是敲门,是拍门,很重很均匀的拍门声:砰-砰-砰-砰-
我下意识以为是珟瑶他们回来了,可前脚刚迈出房门,那拍门声又想起来了:砰-砰-砰-砰
不对,这声音不对,不是平常人拍门的声音。通常情况下,人有急事才会拍门,拍门声是短且急促,若是半晌无人回应只会更加急切的拍门。可刚才这两道拍门声,砰砰砰的声音很是匀称,许久无人回应且还是非常匀称的四声砰砰砰砰,这两次的拍门声,几乎完全一样!我突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心里一咯噔,想着珟瑶那丫头要是早点回来就好了,于是我又下意识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天上,可就这一眼,我就一屁股瘫倒在地上,那天上高高挂着的一轮圆月,清清楚楚,没有分毫的缺失,但是!却泛着血光!一轮血红的月亮!
我听人说过,血月见,妖魔现,血月光,阎王慌!这是要出大事了呀!
说不来不怕被笑话,我此时腿软尿急,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心里一个劲儿地念着”阿弥陀佛”。可一点屁用都没有,那瘆人的敲门声又响起来了:砰-砰-砰-砰-
这一响,我感觉就像是在我耳朵边拍的一样,那紧闭的大门都哐哐响了起来,感觉下一瞬门外的家伙就要破门而入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没动静了,我虽然还是怕的要死,但是又好奇心作祟,想要一看究竟。细想想,近日来我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从水鬼到傀儡,从白骨到僵尸,想我张老汉也是见过世面的,那就索性看看传说中的血月到底会怎么样。于是,我拿起珟瑶留下的蚩尤铃,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地走到大门口。弯着腰伸着脖子,手不敢跟门有接触,屏住呼吸往外瞧。
外面那个家伙-----还在!这一次,我看清了,那家伙人高马大的,穿着一件很薄的白布衫,脸色黑中透着红,透着一股子怪异,像是。。。。。像是。。。。。刚从很热的水里出来似的!还有一丝淡淡的腥味。我绷着脚,用极轻极缓的动作,抬脚往前移了一小步,当我再次探头看向门缝的时候,那门缝竟突然对过来一只眼睛,说是眼睛,但是没有眼仁眼白,只是一个黑洞,但我还是很明显的感觉到,那黑洞洞的眼睛在盯着我看。吓得我一个哆嗦,下意识往后躲,差点仰头摔下去。我提着气,稳了稳心神,再看时,门缝里那个眼睛没有了,可那家伙却还站在那里,我壮着胆子打量他,我滴个亲娘祖奶奶啊!我终于发现为啥怪异了,他脸色。。。。脸上,根本就没有皮!手上也没有!我倒吸一口冷气,直接把手上的蚩尤铃扔到了门上,转身就往屋里跑,叮叮当当的响声之中,我隐隐约约听到了几声低沉的呜咽声,就像狗挨了打时发出的声音。果然,它怕蚩尤铃,说明它不是人。
过了一会儿,门外似乎没有动静了,我又一次壮着胆子走到门口,捡起蚩尤铃,紧紧握在手心里,顺便点了一团珟瑶给我的香,这才战战兢兢地看向门缝---那家伙不见了!我松了口气,将门打开一点,正好可以让我探出一个脑袋。
街道上,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遵照习俗祭祀的,所有人好像都忙着赶路,再仔细瞧,竟发现这些都是生面孔,没有一个是镇上的居民。没有人交谈,没有人说话,甚至他们一个个的都面无表情,而且,他们。。。。。他们的眼睛都是黑洞。。。。。。所以,这路上的都不是人。
说起来,我老头子在这镇上也活了大半辈子,下元节年年都过,却从未遇上如此怪事。虽说下元节鬼门关大开,亡魂收冬衣,可这天都镇上,天子脚下,偶尔有个妖魔鬼怪倒也说得过去,可这满街都是鬼,着实是不正常的紧,我想再看看究竟,突然眼前被一道黑影挡住,抬头又对上好几双空洞的黑眼睛,这一次,我反倒不怕了,知道它们忌惮蚩尤铃还有苗香,它们进不来!
我一边摇晃着蚩尤铃,一边拿起一个树枝敲打挂在房檐下的竹子,那些家伙当真五官开始扭曲起来,表情显得很是痛苦,喉咙里还发出狗挨打时那种又疼又怒的低吼声。我趁热打铁,搬来珟瑶祭祀时用的皮鼓,学着她的样子敲起来。那些家伙越来越狰狞,有的已经倒在地上抽搐起来。我不敢懈怠,继续一边摇铃一边敲鼓,只感觉时间过得越来越慢,也不知此刻到了什么时辰。
我有些累了,胳膊发酸,鼓点慢了下来,那些可怕的家伙却来了精神,一个个低吼着,有撞门的,有挠门的,眼瞅着门板哐哐响,那指甲划门板的声音也出奇的刺耳,我慌了神,也顾不得是腰酸还是胳膊疼,拼尽全力敲起了鼓,半刻也不敢再松懈。
终于,那些家伙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似的,一个个停下了动作,两只手耷拉在腿边,脖子也耷拉着歪向一边,表情呆滞,眼神空洞,然后陆陆续续地朝着一个方向离开了。
我瘫倒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像被抽了筋拆了骨似的,深秋临冬的时节,我却是满身的汗,贴身的衣服打的透湿,风吹来,冷得我直打寒颤。
“那些东西在门口出现,到最后离开,你可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比如笛子?铃声?或者。。。。。。”
“有吹口哨的声音,很小,像是从河对岸传过来的,又像是就在房子附近。”
珟瑶回来之后,我把这一晚的经历一五一十的讲给她听,之后她就问了这样一个问题,经她这一提醒,我还真想起来了,之前又是紧张又是害怕的,压根没注意到这若隐若现的口哨声,总以为是自己产生幻觉了。
“可是跟在竹林那晚听到的一样?”
“差不多吧,反正那口哨声奇奇怪怪的,不成曲调,要不我也不会以为自己是出现幻觉了。”
“张伯,这一晚辛苦你了,去休息一下吧,我熬点安神汤给你们。”
“丫头,这血月到底是什么怎么回事,一个镇上的人都去哪了,这一晚上我当真是一个都没看见。被妖怪吃了?就算这鬼门关大开,这么多鬼出门吓人,阎王不管,道士也不管?”
“您都说了,鬼门关大开,它们就出来晒月亮呗?”
“啥?晒月亮?你这丫头,就知道拿我瘸老汉寻开心!”,珟瑶是强打着精神逗我开心,就是想让我宽心,可我看的出来,这丫头是故作轻松,她问我有没有听见奇怪的声音时,我就猜到了,这事只怕又是有人故意为之。珟瑶一脸的疲惫相,书呆子也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们这一晚上铁定也不轻松,指不定遇到什么怪异事,好在他们全须全尾儿的回来了。
至于这血月的事,他们苗疆人血月出是诅咒。血月本为至阴至寒之相,兆示人间正气弱,邪气旺,怨气盛,戾气强,故而会风云剧变,山河悲鸣,天下动荡,意味着天下要起战火了。
解释完这些,珟瑶起身往厨房走去。起身的时候,她自顾自地小声嘀咕了一句,:时间不多了,该回去了。
这孩子,总是什么事都自己揣在心里不与外人道,却还时时处处的替别人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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