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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凤听见妹夫的话,吓了一跳,她可从来没和他说过这事,
“你可别瞎说。”她忙道,停了一会儿又道:“她不知道我哥在城里有房子。”看妹夫一眼:“你千万不能把这事露了,知道了俩人该打架了。”
妹夫不屑:“我露啥,管人那闲事,自家的事还管不过来呢!”隐隐叹了口气:“嫁个有钱的有啥好!”
亚凤不说话,半天:“以前有,现在好像没有了。现在经常回来。”
妹夫不搭腔。
“我前几天住在他那,看就他一个人,没别人。屋子里也没有女人的东西。”出了会儿神:“我哥就是不立事,我明天就去和我妈说。”
冰云远远地听见这句话,隐隐叹气,现在公公、婆婆,连小姑都急着想让他们要孩子了,可当事的两个人却谁都没这个心思。其实结婚的当初,她是想过孩子的事的,着实把它放在心里好好准备了一番,因为她觉得这好像是她的责任。可后来她发现,伟健好像并不急着给她这责任,她也就乐得推卸得一干二净了。倒是婆婆,曾经认真地问过她几次,还带她到医院做过一次身体检查,后来她不问了,这件事不大提了,哪一次提起来,伟健便嬉皮笑脸地玩笑一通,将她哄开去。这个话题既然能够避开不谈,她当然也乐得如此,她是不需要孩子的,心理上不需要,生活中更不需要。她的婚姻是没有爱情的,而伟健说孩子是爱情的替代品,但如果这个男人的心没在这场婚姻里,这个替代品只能拴住他的肩膀而并不能留住他的心。
看来男人的心和女人的心不一样,女人的心可以被孩子拴住,但男人的不能。
爱情的替代品。
他们既然没有爱情,她也不想要这个替代品。而且,自从那个崔文可搅进来,把生活的面纱揭掉以后,她的心里就一直是不舒服的,即使重新调整和校对也没有用的不舒服。亚凤的事总算是把这不舒服阻了一阻,可偏偏那个人又是春生。
十多天前,亚凤回家后,她没事,就想着去城里给宝根买脚踏车,兑现她和妹夫的赌约。难得出来一次,她也想四处逛逛,于是便又坐车去了河西,结果在“野渡专栏”里发现了约她一见的字条。
字条留下有两个星期了,约在一个月之后。而在这张字条之前,还有两张内容相似的字条,只是约期都已经过了,主人把它们留下来,显然是想用它们告诉她他盼望一见的殷切与真诚。她看着那两张过期的字条,她有多久没来这里了?真的好久了。
其实她很喜欢这里,安静,无人相识,偶尔来坐一下,仿佛就能短暂地远离现世。
她的下联贴上不久之后,曾来过一次,但没有什么消息,后来什么原因让她没有来她也不知道了,也许她本就有一份与此不相交的生活罢。她现在的生活是实际的,不是理想的,它离诗词曲赋松竹梅兰太遥远,它是吃喝拉撒柴米油盐。可能人在现实中久了偶尔也会想遥望一下理想吧,她望着那张字条,感到一种异乎寻常的亲切,仿佛俗气的生活里突然涌进一片阳春白雪,然后春风化雨,浇进她干渴的心灵,让她感到血管里一种好似江河开封的流淌,清凉润心。
她想见见这个人!
回家之后,她便把这个约会告诉了伟健,但那个人早已不记得这事了,“你赢了?不可能!”他高声嚷道:“你确定对方不是傻瓜吗?”
“等约会时我和他确定一下。”她翻着眼睛。
他昨天晚上便特意打电话回家提醒:“你明天是要去和傻瓜约会吧?”
“嗯。”她以为他根本不会记得这件事,那她就不必再告诉他了——他不关心。可他记得。“你晚上回来吗?”
“当然。妖精凯旋,我哪能不回去呢!我等着一睹小妖骄傲的风采都等好久了,即便她赢的只是一个傻瓜。”
可是——,那个人竟会是春生!
在那样并不繁华地段的茶舍遇见,两个人都非常意外,不约而同地问:你(您)怎么在这儿?然后他说他今天休息,来见一个朋友,“您呢?”他又问,她说出来走走,看这房子上的藤好看,就进来坐坐。他便礼貌地邀她一起坐,“不用,我喝杯茶就走了,你忙你的。”她推辞道,心里却道:反正我没事,觉得难受你先走好了!
那个人礼貌地微笑,说约的人还没来,不妨事的。她看着他清淡的笑,觉得这也是“反正我还好,觉得难受你先走好了”的意思。
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的,她突然判定:他就是“雅客”。她臆测的青衫书生。上联的作者。三次相约的人。
她看着面前揣测幽深看着她的人:他是幽斋里竹衫梅袖的雅客,她是红尘中柴火油烟的俗人,这不是她的世界,她的确该走了。可是,她必须得喝杯茶才能走。
“这样叨扰真不好意思。”她坐下去,如坐针毡,嘴上虽装得从容闲淡地说着谦词,心里实虚得不行,很担心老板或服务员会不会拉熟客地跑来打招呼。还好,老板不在,服务员也没过来,新制的菊花茶香气馥郁,那个人斟了半杯,并细心地给她加了些冰糖。也许因为是公共场合,为了照顾场面,他的话比去家里时多些,态度也友好,先说了墙上她喜欢的藤,又说了他们喝的杭白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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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和健哥结婚这么久,好像还没去过庄园呢。”他找话题道。她笑了笑,不知这话几重意思,所以也不想说什么。“今天来这边了,也不打算去坐坐吗,大家都还不认识您呢。”那人又道,清雅安淡地。她看看说话的人,觉得这话也算不失善意的成份。
“谢谢你上次借钱给我。”她说,“还有,打电话让我叫阿健回家。”那人看着她,好像她把这两段话连在一起很奇怪似的。可她不觉得有什么奇怪,既然彼此都知道在说什么,何必再绕弯子呢。而且,现在她想让他讨厌她多过她想感谢他:“那天是崔文可在吧。”
“您想太多了,嫂子。”那人平静地,既没肯定也不否定,白皙纤长的手指端着茶杯,晃都没晃一下。她看着这一如既往的好整以暇,觉得这世界有什么能让这人起起波澜还真不容易。可她为什么这么讨厌他这谦谦君子模样?!
“我的世界在家里,庄园是阿健的世界。我替他守着家,他经营他的世界。我安守本分好过不知深浅。”她说,心里不知为何地突然又恨又气:“这个世界上有的位置只能站一个人,如果硬塞进去两个人,不只当事人不舒服,连旁观者也会不舒服。”抬头看着他:“其实这里也不是我的世界。如果我不否定,你会不会好奇我是不是又约了什么人,或者赴什么人的约?不然一个农村主妇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轻扯嘴角端起杯子:“有的事,一辈子做一次还不够吗。”她狠狠地嘲弄着自己,一口气把茶水喝光了,放下杯子,活像一个“锄禾日当午”牛饮凉茶的农妇。
对面的人不说话,好像她这么狠毒地发飙,他就只有安静听着的份。端起茶壶想帮她续水,
“不用了。”她冷淡而生硬地移开杯子,那个人只好放下壶来。“我该回去了,去呆在我该呆的地方。”她把茶杯扣在桌子上,嘴巴刁钻得越发像一个阴阳怪气没教养的妇人。对面的人看着被她扣在桌子上的茶杯,有些尴尬,但语气却仍然温和轻缓:
“其实健哥——很在乎家……”
“我知道。”她直站起来,像一只被踩到了尾巴的浣熊:“我的位置崔文可替代不了。茶钱用我付吗?”
“不用——”那人跟着站起来,有些无措地看她,她就对着他,使劲向上弯了弯嘴角:
“谢谢!”扫一眼旁边座位上的牛皮纸手提袋,裙风飙飙地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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