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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着痕迹地拉开了距离,语意疏离道,“这种事身不由己,只能听令行事,皇嫂可有事?若有我能及之事,可尽管吩咐。”
卫茗蕊一副玲珑心肝,见他如此生疏见外,一时心里酸涩难耐,可表面仍旧一副端庄持重的模样,脸上带着一贯温婉恬静的笑容,只是话里有话地刺道,“燕王殿下是大忙人,万事一肩挑,我等一介深宫妇人,何德何能,又怎敢驱策您呢?”
湛冲最不耐烦听她说这些阴阳怪气,似是而非的矫情话,本来因今日罢朝而突升的烦躁,在这一刻,又被她烧起了一把无名火。
于是沉目看了她一眼,忽而笑道,“皇嫂何必自谦,谁不知道皇嫂最善经营,且有大哥珠玉在前,又怎么会真的指望我?如何我一句客套话皇嫂竟还当真了?”
这话一出,只见卫茗蕊倏地变了脸色,正巧这会儿通传的宫人出来请他们入殿,湛冲再无意让她,大步流星,抛下她直直往殿内去了,卫茗蕊手中的披帛都要扯碎了,咬咬牙,也紧随其后快步进去了。
卫茗蕊进到大殿时,见皇后静坐在上首,湛冲已然行完了礼正起身,自己也赶忙与皇后见礼。
皇后杨氏近日因太子伤势久不得愈而忧心忡忡,日夜悬心,忧思甚虑,自己也勾起了旧疾,夏日炎炎坐在殿内还披着狐毛轻裘,脸色莹白,看上去有些病态之感。
皇后让两人免礼,又分别赐座,用帕子捂住嘴轻咳了几声,勉强忍过一时,才对着其下二人说道,“这程子我就没有一日做过好梦,先是太子遇刺,后来冲儿又被俘,你们一个两个都不让我松心,不过如今好在冲儿回来了,我这沉珂去了一半,这另一半,就要看太子争不争气了。”说着,淡淡看了卫茗蕊一眼。
卫茗蕊今日进宫,无非就是例行将太子近来的病况报予中宫,虽然太医每日都会将东宫的医档呈报上来,可她的身份毕竟是太子妃,太子每日的吃喝拉撒,太医的医档可没有记载,便往前欠身恭顺道,“母后且放宽心,陈太医又给太子换了新药,刚用了两日,太子就觉着比之前好多了,也不日夜闹腾了,今早一直囫囵睡到卯正才醒,依臣妾看,这药倒可以常用试试。”
皇后知道换药的事,这药也不是换了头一回,哪一次不是刚开始的时候都说见效,可后头一茬茬又不行了,如今闹的她对这种事也没了之前的期待,只叹息道,“明日我亲自到东宫瞧瞧去,只一个,你们日常侍奉太子要尽心,他这段时间心绪不稳,原是被病拿的,你们都多体谅他,我知道你的不容易,你如今也是做了母亲的人,想必也能体会我的心情和难处。”
卫茗蕊下意识抚了抚右臂,沉静笑着,“母后所说,儿臣谨记,太子是我的夫君,为夫君侍疾,儿臣没有不尽心的道理,还请母后放宽心。”
皇后略显欣慰地点点头,又转头对湛冲道,“冲儿这次能平安回来,须感念列祖列宗保佑,咱们上凉自高祖以来,历代子息都不算健旺,陛下能得你们五个,已是难得的福报,只是可惜了漳儿,如今只剩下你们四个,日后太子还要靠你们三个齐力辅佐,所以更当保重自身,你父皇与我,都再也承受不起什么动荡了。”皇后偏头看着他,那个神情,与儿时他偶尔犯错她看他的表情如出一辙,又道,“常言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寻常百姓家是如此,咱们天家虽规矩多些,可情理是相通的,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和你父皇寝食难安,此番你能平安归来,我也算对得起你母妃,不负故人的昔年所托了。”
湛冲垂首,“冲儿不孝,让父皇母后操心了。”
卫茗蕊看着眼前这对母慈子孝的二人,心里只觉滑稽,直到二人退出皇后寝宫,她还是忍不住叫住了湛冲。
湛冲回身,一双眼眸中有毫不掩饰地不耐,可语气却依然守礼,拱手道,“皇嫂还有何事?”
她挥退宫人,近前两步,却也保持着半臂距离,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心头有许多话想对他说,千头万绪的,这不是说话的好时机,就连场合也不对,可是……可是,见他一面好难,每每不是皇室宴会上隔着千山万水的遥遥一眼,就是什么庆典上的擦肩而过,她没有什么机会与他单独说话,就连长久的注视都是违礼的,她能怎么办?
她吸了吸鼻子,忍着酸涩道,“想必如今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可是我还是要说——”她抬头望向头顶的碧空,深吸了口气,倏然又死死盯着他,意有所指道,“要变天了,可是我没有,你……不应该回来。”
第87章声音
东宫的夜晚,近来却比白日还要热闹。
卫茗蕊望着碎了一地的瓷碗,已经没有任何的心绪波澜,只是很平静地命人收拾干净,然后又接过宫人递过来的伤药,转身走到太子床沿坐下,面无表情地温声道,“汤药若是不想喝便不喝吧,伤药总得上吧,这么热的天,伤口总沤着不好。”说着,就要去揭太子左腿伤口上的白纱。
太子原本体胖,这几个月受病困拘在床榻之间,人是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只是肥胖之人乍瘦,皮肤松弛,似个半空的人形水囊,丑陋无比。
若是只丑便也罢了,待那层层白纱揭开,一股浓烈的恶臭扑面,就连宫女和内侍有时都忍不住皱眉闭息,可太子妃总是一贯的从容不迫,从来没有一次嫌弃过,而且自太子受伤以来,她从不假他人之手,每每都是自己亲力亲为地为太子换药侍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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