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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予负手于身后,微笑道:“韫姒大安了,如今开朗起来,见好了许多,也能打理府中事宜了。韫姒不愧为夫人幼妹,行事大有夫人之风,将府中事宜打点得井井有条。”
“韫姒她自有自己的好处,殿下何须一道夸赞了本宫呢?”韫姜盈然噙笑,却有了几分疏离,“耽搁殿下前去景和居的时候了,殿下快些前去罢。”
徽延神色一黯,踌躇着一转拇指上的翠玉扳指,然后道:“小王……韫姒她听闻夫人玉—体抱恙,又兼上回事宜,故而十分担忧夫人。前两日小王方得了两只上好的山参,依韫姒所求,小王等会儿回府差人送来瑶花斋罢。”
韫姜娴婉噙笑,道:“殿下客气了,心意最要紧。本宫的身子并无不妥,况且山参这类补品,自有皇上赏赐,瑶花斋并不短缺。殿下还是留着自己用罢,强健了体魄,才能更长久地辅佐君上。”
徽延神色落寞,语气却还是温和:“既如此,是小王唐突了。”说罢微施一礼,便告退下往景和居去了。
韫姜侧首看徽延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方想回过去看白绒何处,原本在房中的泷儿就亟亟寻上来禀告了元风一事。
韫姜何等惊诧,万万想不到竟是元风。她极力平复心绪,细细一想,便尽数明白。她急忙唤来愈宁,命她去打点事宜,不论如何待元风被治罪前定要见上其一面。她神思不宁地看着一朵娇艳的木槿,如今方想透了元风乃是皇后之人。
慎刑司,牢狱。
才受了严刑拷问,如今元风憔悴得不成样子,血痕四纵,面色如纸。像一只颓靡的枯叶蝶似的,了无生机地瘫倒在草席上。叮咚锁链声响,元风无神的死气沉沉的眼珠子一拨动,看见一身形颀长的穿斗篷者入内。她心内以为是皇后前来嘱托事宜,转念一想却显现了另一个人的倾国姿容。她沉默看着那人挥手命人尽数屏退,一壁走近自己。
“元风。”熟悉的,如清泉汩汩似的妙音,是韫姜的声音。
元风扯出一抹生无可恋的笑容,虚弱道:“夫人躬亲驾到,奴婢却已是将死之身,再无用处了。棋子便是如此,该弃便弃,毫不留情。”
韫姜沉默少顷,而后开口问她:“皇后以何来挟持于你?是你亲属的安危么?”
元风摇摇头,气若游丝:“皇后娘娘捡回了奴婢一条贱命。如今还了这恩情,也算是相抵了。”
“你去得倒潇洒,不知你的有情郎是否会为你伤心落泪。”韫姜的声音低低的,心里不知怎的倒有些可怜元风。
元风静静落下几行清泪,抬头望向外头,泪眼朦胧,闪着绝望的光:“此生无缘了罢。夫人,只当积阴骘,劳烦您大驾,将那方帕子交给他,行吗?他叫钟离叙,是华阳行宫三等侍卫。”
韫姜沉吟一声,犹豫须臾,而后道:“本宫许你。”
元风将目光缓慢移向韫姜,梨花带雨,却只是垂泪不泣,看来她早已明白此生只有如此下场。
她泪漪涟涟,哽咽颤抖着:“奴婢欠你一个情,此生无法偿还,但愿来世当牛做马回报此恩。”
“本宫要你今生便还,如何?”韫姜沉静如宝相大佛,目光如一泓水般安稳。
元风疑惑:“如何还?”韫姜却又问:“皇后与你可有信物没有?”
元风摇头,道:“皇后心思缜密,未曾留下任何信物。”停了一停,她犹豫着开口,“不过她曾送过奴婢一支银镯。不过那不是宫中之物,内侍监只怕没有记档。那银镯是苏州城绮丽斋所制,只因奴婢是苏州人士,皇后送了教奴婢暏物念乡,排解些忧思而已。”
她狐疑盯着韫姜的娇容,问:“夫人想借此来揭露皇后吗?”
韫姜微笑:“你也不笨,也不如何忠心。”
元风自嘲似的哂笑:“将命都抵给她了,早已还清恩情。如今一言一行都是还你的恩罢了。”
韫姜道:“你似乎很想孑然一身毫无牵挂地离去。”
元风笑笑,道:“到底想来生不入这宫闱,在外头耕田织衣,不比宫里战战兢兢,勾心斗角来的更快活吗?”
“话是如此。那银镯现下何处?”牢狱内闷热异常,况且韫姜还着一件斗篷,愈发是难受得紧,已然没有多少耐心。
元风抬手一抹泪,平静说道:“在钟离大哥那里,夫人若是将那帕子赠与他,再索要银镯,他必会给你。”
韫姜沉吟一声,问:“皇后要你如何供述?”
元风垂下头说道:“她让奴婢招认,坠马案是贵妃自导自演,可是奴婢憎恨贵妃,所以在戏上演前提前买通了那马夫,让贵妃真坠落下马。而贵妃却毫不知情,依照计划命奴婢模仿夫人字迹写出信笺,放入马夫房中。”
韫姜听罢心内暗叹皇后的狠辣与城府,一壁又哂笑:“凭你一面之词岂能颠倒黑白?”
元风笑道:“夫人何等聪慧,自然明白皇后已然布置下蛛丝马迹。只要奴婢的证词一出,皇后全权负责搜查,自然想查出甚么就是甚么了。她是皇后,买通几个奴才有甚么难处么?”
“确实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差你的证词了。不过如今郑家如此风光,皇上难免要顾及郑家颜面,又岂会重罚贵妃?”韫姜抽出丝帕来拭了拭香汗,而后道,“还是说皇后意在防止贵妃坐大呢?”
元风轻声笑:“夫人聪慧。”
韫姜佯装犹豫,道:“皇后与贵妃,着实叫本宫难以取舍。”停了停,她的目光中不自觉透露出狠厉,“那便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罢。”
她微微福下—身,对元风道:“本宫不需要你反认供词,只需要你最后佯装下意识地喊出皇后救命便是。”
元风迟疑了一会儿,而后轻轻颔首答应。韫姜微笑起身欲离去,提裙走了几步,她似乎有些于心不忍,又回过头来对元风道:“我会告诉钟离大人你的一片情谊,也望你来世投个好人家,再不入宫闱,快乐一生罢。”说罢便低下头谨防人瞧见,头也不回地走了。
元风静静地看着韫姜离去的背影,突然间放声大笑起来,笑得那样放肆恣意,最后却不断落下苦涩的泪来,哽咽难语。……
奇华阁,内室。离了景和居的谢昭仪急吼吼赶来奇华阁,只怕见到贵妃大—发雷霆之态,却意外地见到贵妃沉静喝药的场景。
其间则就有人前来禀报元风所指之事,贵妃却只是缄默听罢了叫人退下就是,并不震怒。谢昭仪如履薄冰,并不觉得事态和缓,反觉此情此景诡谲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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