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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老板过了多久才恢复行动,以及逃去哪里,已经没有人关心了。却说那一老一少进入大门之后,门内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老者心下疑惑,刚要开口,就听那位总管压低了声音说道:“莫多言,跟着走”说罢一扯老者的手腕,不知道向什么方向走去。
老者只得拉着自已的小徒弟,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的总管往前挪去。好在不久后,眼睛就慢慢适应了黑暗,这才发现自已走在一条长廊之内,但是由于周围是被什么黑布之类的东西围着,加上今夜是阴天,头顶既没有月光也没有什么星光,因而周遭都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好在脚下是青石板路,铺的很平整,习惯了,走起来也不算费劲。
转过长廊,是一道二门,总管推开二门,门内是个小院,院里一正两偏3间房,都点着灯,但是也不怎么亮堂。总管没有带着二人进入正堂,而是进了一侧的偏房。偏房不大,屋内烧着蜡烛,看得出房间雕梁画栋,非常雅致,屋子中间摆着一张圆桌,桌上放着一壶酒,两个杯子,两副碗筷,还有几个菜。菜还冒着热气,可见是特意给客人准备的。
老者看这情景,不觉一笑,扭头对总管说:“让老爷费心了,小老儿怕是受用不起。”
总管也不接话,只说:“你们稍候,主人片刻便到。”然后回身就退出屋外,顺手把门掩上了。
见总管走了,一桌饭菜摆在面前,小徒弟肚里一阵咕噜声叫了起来。忍不住看向桌上的饭菜,口水开始流出来。老者呵呵一笑,对着徒弟说,“坐下,吃吧。”平时师傅对徒弟管教甚严,小徒弟“嗯”了一声,身子晃了一下,却又停住了,并没有过去,只是两只眼直勾勾地盯着饭菜,咽了口唾沫。
师傅伸手在徒弟头上敲了一下,骂道:“没出息的东西,这就让馋虫把心勾走了?没看出来这菜的摆法是八阵图?主人家这是考咱们爷们儿呢。没本事吃饭,今天怕是别想走得出这个门?“
“是,师傅”小徒弟一惊,这才收起心神,定睛一看。才发现这圆桌是上金丝嵌边,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装饰,细看之下,纹理来去纵横,俨然确是一幅诸葛亮的八阵图。桌上的菜,一个个的位置,却是破阵的生死门。
“师傅,这像是八阵图,但是好像又不是,奇奇怪怪的,我看不出什么门道?莫非是只有‘生位’的菜才能吃,‘死位’的不能吃?”小徒弟看了会儿桌上的饭菜,强忍着青岩烧猪蹄和凯里稻花鱼的诱惑,吞着口水看向师傅。
“唉,娃儿就是受不了饿呦!昨天出门之前不是吃了饭的吗?‘死位’的菜怎么不敢吃,吃了就不用养你个败家娃儿了。”师父骂道。
“昨天你就给吃了个窝头,就让赶夜路出来了,你好歹还吃了块臭豆腐,我连个盐巴都没有碰,肚子早就前心贴后背了。那个刘老板骗人说路上买白米饭给咱们吃,可一路上净躲着大路走,哪里路过饭馆了啊?我偷偷带了半个窝头,还让你一个人吃了。我自已一口没吃。”小徒弟挨了骂,但知道自已是猜对了八阵图的用意,心里暗自有些得意,便嘟囔了几句。
“说啥咧,孝敬师傅还不应该的?尊师重道懂不懂?你个憨娃儿人不大,咋有那么大饭量?吃了你一口窝头,还记了一路了。哼,师傅现在就教你点本事,吃你一口窝头,还你一桌子大鱼大肉。”说着,老者从怀里掏出一块罗盘,左右一晃。然后上前把桌子转了一个角度。然后把桌边的四只圆凳对调了一下。对着徒弟说:“现在再过来看看。”
小徒弟过来一看,奇怪,就这么一调整,竟然就能看明白了。于是顺手把菜的位置逐一调整。刚刚摆好,就听“咣当”一声,门开了,一个身穿长袍,带着墨镜的胖子走了进来。
“好!不愧是铁相神卦!果然名不虚传!”胖子一边夸赞,一边鼓掌,刚才退出去的总管哈着腰紧紧跟在胖子身后。
“你出去吧,在门口候着,有事情我会叫你。”胖子一摆手,总管鞠了一躬,倒退着出去,回身带上了门。
胖子看也不看旁边的人,自已大大剌剌地往桌边的凳子上一坐,满脸都是笑容。然后才上下打量起这一老一少。却见这老者中等个头,黑黑瘦瘦,脸上满是皱纹,颇有沧桑之感,年纪看似六十往上,头上带着一顶小棉帽,漏出几缕花白的头发,蓬乱的垂着,脏兮兮的已经赶了毡了,还留着一条小辫儿,搭在肩头。老者下颌留着一撮山羊胡,倒是通通透透全白了,只是也和头发一样也是黏黏糊糊,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过。明明就是热死人的天气,竟然穿的是一身破旧的灰布棉袍,腿上也是同样的棉裤破棉裤,脚上是钉满了补丁的厚棉鞋。老者双手拢在袖筒里。人虽然看着又脏又破,但是两只眸子隐隐放光,身上有一股特别的精气神。而那个少年,最多也就十五六岁,跟老人一样,也是精瘦的身材。与老者不同,他却穿了一身干净的蓝布裤褂,虽然有些不合体,却是一尘不染。与众不同的是,这孩子右眼周围有一片紫红色的胎记,就像是戴着半幅面罩一般。除此之外,这孩子倒是生得非常清秀,如果挡住右眼,放到今天也是个标准的小鲜肉。
这胖子也不是寻常之人,看这二人的相貌不凡,心里明白这师徒俩绝非等闲之辈,不觉眉头一皱。但是似乎仍不放心,转瞬之间就恢复了满面笑容,和颜悦色地对着小徒弟说道,“尊师徒本事不小啊,小师傅可否给我说说这移位八阵图是如何破的?”
老者笑而不语,低头看向徒弟。
少年知道老者是要他回答,脸色一红,仰头看了看师傅,确认是真的要他说,却又低下了头,低声道:“原来这叫移位八阵图啊?我只学过八阵图。师傅调整之前,我还看不懂,师傅调整之后,就是按阵谱摆的。”
胖子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不过很快脸上又恢复了他的招牌笑容,说道:“年纪轻轻,就会摆八阵图的阵谱,也是难得了。老师傅,既然是你破的阵,还是你来说说吧?”
老者此时也不便再卖关子了,说道:“老爷您是高人,三国诸葛亮创八阵图,原是利用物形,改变地气,让人迷惑其中,不能识别道路,本来就是迷魂阵的集大成者。老爷这屋里的移位八阵图,是摆阵之人先改了屋里气脉,再斜摆八阵图的走向,而且桌上的阵不全,要配合四只凳子补齐。但摆阵之人故意把四只凳子错位。如果不慎直接坐上去,怕是现在早就睡在地上了。小徒看不出来,我心疼孩子,只得出手班门弄斧,不过还是摆阵之人能耐大,轻松之间就能把诸葛亮的阵变化使用,能在这一方小小的室内,摆出困住陆逊的大阵。”
“什么能耐大?”胖子改作一脸苦笑,“我研究多年兵法,自以为略有小成,可还不是让老师傅您一下就给看破了。”
“不敢,不敢!”老者急忙摇手,“不知道老爷您是道中高人,失敬失敬!本来小老儿我也是看不出来的,只是进门前后,我忽然觉得门里门外温度忽然变化。我这老寒腿啊,对地气非常敏感。所以用罗盘看了看地气,发现罗盘移位,才想到的。”说着还指了指自已的棉裤。“我们走江湖风水算卦的,这身上的毛病,好人觉得是个麻烦,可我们还能靠身毛病东西混口饭吃。还是让老爷您见笑了。”
“哈哈哈,高!”胖子一阵大笑。这次笑非常爽朗,似乎是对老者拍马屁的对答非常满意。接着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这下我放心了,请贵师徒入席。贵师徒一路辛苦,略备薄酒给二位接风,不成敬意。”
老者客气了一下,欠了欠身,一撩棉袍坐了下来,徒弟立在身后,却是不敢就坐。胖子略一点头,称赞道:“早就听说铁半仙本领高强,教徒有方,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哈哈,哈哈,你们一路劳顿,就不要拘泥这些俗礼啦。我是什么人想必刘副官已经和你们说过了吧?”
老者神色一懔,慌忙从坐位上站立起来,拱手说道:“半仙什么的,愧不敢当,都是乡亲们谬传,在下确是姓铁,这么多年跑江湖,连名字都忘了,什么雕虫小技不多是贻笑大方罢了。在老爷面前更是不敢称什么半仙的。刘老板叫小老儿来的时候,只说您是大人物,老爷的身份他并没有说。我这徒弟还是孩子,岂敢与贵人同席,怕折了他的寿数。”
胖子又是一阵招牌的大笑,说道:“哎呀,刘副官这个人还真是谨慎,不过咱们黔北有名的铁相神卦铁半仙,不知道问卦之人的名字,就能请来,这恐怕还真是我的福分啊。先生既然客气,我也懂你们这行的规矩,真名是不能说的,我还是称呼你铁先生好了。”
铁半仙低头不与这胖子对视,不慌不忙的说道:“刘老板来寒舍之时,自称是生意人,嘴上虽然言语谦逊,说是主人家要迁大宅,着急看风水,但此人说话之时,腰杆笔直,两肩平端,定是军伍出身。虽然穿着长衫,也能看出双腿外弯,定是长期骑马所致,不会是低级军官。虽说也可能是卸甲归田的军官从商。但他说是早上从贵阳赶来遵义的,不论是骑马还是坐车,走了二百来里地,虽然一脸风尘,但讲话仍然中气充足,肯定不会是久离行伍,养尊处优之辈。而且他出手大方,光定金就给了100大洋,自然也不会是普通商人。更何况,现在兵荒马乱,前段时间贵阳城大兵压境,几次兵临城下,差点沦为战场,还不知道将来会不会还有战火刀兵,哪家敢在这时候建大宅?由此种种,小老儿我才斗胆妄猜刘老板的主人家,定是高官显贵,故此不敢轻慢。”
胖子听得一愣,接着又是一阵大笑:“好!好个铁嘴。卦都不问就知道这么多,厉害,厉害!不过,听说铁半仙号称离乡不离土,这次来贵阳怎么这么爽快啊?”
老者面露苦笑之色,说道“老爷莫笑小人,坊间也是以讹传讹,小老儿的身子差,这点本事也是真的离乡不能离土。不然,就要咳嗽不止。”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放在桌上。胖子侧头一看,原来是一包黄土,心里暗道:“江湖人士,就是花活多。”点了点头也不多言。
老者见胖子没有说话,轻轻咳了几声,然后就把这包土小心翼翼的包好,又揣回怀里。叹声说道:“就算我想不来也不行啊!刘老板,不,您那位刘副官,嘴上虽然客气,腰里可是别着盒子炮的。”
胖子听了,又是哈哈一阵笑,然后做了个摆手的姿势,意思是这些事情不要再提了。接着说:“铁先生受惊了!失礼失礼!刘副官是个粗人,办事没有规矩,还能把人逼来,传出去坏我名声。我这里替他给你道个歉,铁先生不满意的话,回头枪毙他给先生赔罪。”
铁半仙也知道这是胖子的虚情假意,顺便给自已扬刀立威,赶忙就坡下驴,作了个揖,说道。“不敢不敢,我这人老了,也不会说话。我们两个也不能说是让刘副官逼来的,还是我们和老爷您有缘,自然应来相见。小老儿多年未曾出门,一路之上要不是刘副官照顾,我们还没有福分见到老爷您呢。”
“说得好!咱们是有缘!哈哈。那我改天就升他去做营长。”胖子的话转的也快。一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顺势给自已倒了一杯酒,又给铁半仙斟了一杯。“再说下去菜就凉了,铁先生不必客气。喝酒、喝酒。”说着就举起杯来。
铁半仙刚欲坐下,见胖子举杯敬酒,慌忙又站起身来。端起酒杯一躬身,做了个敬酒状,不料自已棉袍太长,他起的猛了,自已一脚踩在棉袍上,就是一个趔趄。说来也凑巧,那个花脸的小徒弟本来站在师傅身后,不过这孩子饿了一天,让一桌酒菜的香气勾引的早就按捺不住,又不敢上前去吃喝,就痴痴的从师傅身侧探头张望。他师傅这一趔趄,正好撞在徒弟头上,哗啦一声,两人一起摔倒在地,酒洒了一地,杯子也扔出去老远。
小徒弟见闯了祸,吓得目瞪口呆,傻傻的趴地上不知道该怎么办?铁半仙慌忙拉起徒弟,跪倒在地,反手就给了徒弟一个大嘴巴,骂道:“没用的东西,如此丢脸!还不赶紧给大老爷赔罪!”师徒俩连忙一起向胖子磕头,铁半仙怕小徒弟不够诚恳,还要按着徒弟的脑袋,咚咚的磕在砖地上。小徒弟吓得不轻,一边磕头一边呜呜的哭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变故搞得胖子一愣,眉头一皱,哭笑不得,本欲伸手把师徒俩搀起来,可刚一欠身,看了看老头的一身泚泥,又顿住了。顺势把双手一抬,做了个托的姿势,忙说,“罢了罢了。一个孩子,也饿了,让他下去吃饭吧。孙管事,带这位小师傅去厨房吃饭。”
“是”门口有人应了一声,门一开,还是刚才那位总管走上前来,一把就拉着小徒弟向门外退去。小徒弟跪在地上,还没从刚才混乱的场景中反应过来,刚想开口问问师傅,觉得一股大力,直接把自已往后拖了出去。回头看向师傅,却见师傅看也没看自已,只是低头跪在桌前。手伏在地上,却向他摆了一下。
原来这位总管就一直站在门外没走,随时伺候着,听里面刚一招呼,立刻就把小徒弟拖了出来。接下来就带着徒弟去了厨房,好在还有不少剩菜剩饭,小徒弟因祸得福吃了个肚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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