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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困厄矿井（第1页）

半夜时分，我和于美人锁上门走出大院，来到街上。于美人突然拍了两下巴掌，那掌声那样突兀，我倒被吓了一跳。正愣怔着，高大的黄桷树后突然闪出一个人来。“谁？！”我呵斥道，浑身汗毛竖立起来，赶紧将于美人拦在了身后。于美人却噗嗤一下笑了，借着昏暗的路灯光，我这才看清，原来，那人竟然是副镇长唐黄。于美人和唐黄走到一旁，低声嘀咕了几句，然后，唐黄就高一脚低一脚走了。

于美人和我走到镇委大院，将那一辆桑塔纳轿车打燃。我瞅着黑糊糊的天幕，焦虑地对于美人道：“美美，我们去矿井，到底要了解什么情况？”我顺手将工具箱打开，将那一只大号电筒拧开。一束雪亮的灯柱从车窗玻璃射出去，刺破了黑漆漆的夜空。

她将刹车一松，汽车缓缓地起步了。她说“兔，你真不明白，还是故意装糊涂？你知道欲盖弥彰么？”

我说：“美美你真的好聪明，我完全不能望其项背。你老人家对兵法的掌握了解，完全是无师自通，而且能自成一派。不过我虽然愚钝还是愿意见贤思齐。因此，请你老人家给我指点迷津，别让我始终闷在鼓里好不好？”

于美人道：“兔别他妈肉麻吹捧好不好，我晓得自己几斤几两。”

我说：“美美我觉得周老大这样做也没有错。他其实是给你敲警钟，让你审时度势。你想一想，你老爸被抓和你姆妈，你亲妈在灯光球场蒙受耻辱，那是非常时期，当时也有结论。不然，于道德不会那么优哉游哉。现在事情早过了二十多年，又是法制社会，又没有私刑，你能拿于道德怎么样？走吧走吧，忘了这个伤心之地，我们回市里以后，就可以开始我们幸福美满的生活，你说呢？”

于美人低声斥责道：“兔你老毛病又开始犯了哈。大敌当前，你不要蛊惑人心，小心我拿你当汉奸是问！我当然不会拿于道德那老贼怎么办，不过，他自己把狐狸尾巴露了出来，我难道不该用火钳给夹住？再说，周先文太他妈张狂，居然在小事上做文章，也太小儿科了吧？我晓得他的苦衷，所以一直按兵不动。是他，让我铤而走险。”

我说：“那于道德老奸巨猾，他能拿自己的短处让你逮住？”

于美人嘻嘻地笑了。她伸出葱头一般的指头，轻轻戳了我一下道：“吴正你他妈是猪脑髓啊？你怎么不认真想一想？于道德其实做得并不高明，可是，你却轻易地让他滑过。你啊你，只要稍微细心一点，那于道德的阴谋早就败露，还用得着我们这样费心扒力？”

什么什么，居然赖上我了？哈，我小心翼翼办事，老老实实做人，虽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现在，居然连我最喜欢的老婆也这样瞧我不起，我，真的感到好失望。

我瘪瘪嘴，没有再开腔了。

轿车是半夜一点多开到红星煤矿的。我们把轿车停在矿区外一个山坳里，我们打开后备箱，乔装打扮了一番。是两套矿工劳保服，还有柳条帽以及矿灯。于美人从地上抓了一把煤炭粉，在我脸上抹了几把，就哈哈笑了。我也抓着煤粉，心疼地抹在她娇嫩的脸上。嗅着于美人身子上喷发出来的迷人的体香，我突然鼻头一酸。我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道：“美美，其实我们完全用不着冒这个险。你老人家不是已经掌握了于道德犯罪的证据？我们有党有人民政府，我们还有专政机关，我们把于道德这条老狗作孽的证据一送，他不是就可以被绳之以法了么？”

于美人挣开了我。她道：“兔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单纯？你以为我幼稚得连孩子也不如？事情好复杂好复杂，你居然还有这种想法，你不是脑袋进水，就是懦弱胆小。其实，你就是懦弱胆小也不要紧，只要你心里真正有我有我们的孩子。我们都老大不小了，我们活在世上的理由很多，但是，我们不能苟且不能眼睁睁看着坏人作恶而无动于衷。好，你要是怕你可以不去。”说罢，她噔噔地朝矿区那里走去。

我赶紧追上去，一把将她抓住。我说：“姑奶奶你听我说好不好？你如今有了艰艰责任重大，你把这个上刀山下火海的任务交代给我让我去好不好？美美我是男子汉我有保护我妻子孩子的责任！美美你听我说，我总感觉这次行动凶险好大。既然你觉得红星是于道德的产业，那么，我们进入于道德的腹心地带总有隐忧。我们现在不仅仅是我们两个人，我们还有孩子。我们为什么那样傻自己将自己送给于道德？我们要保存实力把青山留下，这样，就算是我有什么不测——”

于美人一下将我的嘴巴捂住，她嗔怒地对我道：“兔你他妈为什么总这样说霉伤心话？要是你去能把这个事情办好我还能用得着来？我先问问，你知道我们去矿井，主要干什么？”

我张口结舌。

于美人嘻嘻笑了。她说：“兔你别这样自己吓唬自己草木皆兵。红星煤矿的情况我已经了解得非常清楚，这里不是龙潭虎穴用不着那么紧张。孩子是我心尖尖上的肉我当然要保护，不过他有姆妈亲妈照顾就很不错。闲话别说，你只要跟着我走就可以了。”说罢，她朝矿井那里走去。

我们来到罐笼前。开罐笼的是一位胖乎乎的大嫂，她打着呵欠对我们半夜三更下井感到困惑不解。我从裤兜里摸出一张纸币，那是一张百元大钞。我可怜巴巴地对她道：“大姐啊，我们因为乘车赶回来晚了。这个班我们可不敢塌班，不然要被扣好多工资。求求你，你这样善良不会让我们失望，对吧？”

那大嫂将我的手推了回去。她揉着眼睛骂咧咧地道：“球人你好笑不好笑？你怕被扣工资还给我钱？你他妈真那么大方就不要下井啊。”我突然感觉一阵轻松。我真想她不让我们下井。这样，我就有充分的理由，带着我亲爱的美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谁想那胖女人却将罐笼放了下来，她朝我们叱喝道：“那俩球人还不上？”于美人赶紧站到罐笼里，我迟疑着，也跨了上去。

风飕飕地从地心刮了上来，四周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我感觉好虚弱，汗水也淌了出来，将我的前襟后背溽湿。于美人紧紧地贴着我，意念中，我感觉她也在颤抖着。谁知道她却扑哧一声笑了。她用指头恨恨地戳着我的额头道：“兔你他妈真不是男人！我晓得你在整什么名堂。你就想那大嫂阻止，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带我离开这里？你想的真的太简单了，我要不把这个事情弄个水落石出，我能安心？”

这个女人，真她妈绝，我心里刚一有点想法，她就能感觉到。她，难道长了透视眼，能钻进我的肚子，将我的五脏六腑看得清清楚楚？

罐笼发出一声砰的触地声，我和她打开罐笼走出来。井下光线好多了，不过，仍然是暗，空气也好污浊。就着井侧那一盏盏昏暗的灯光，我们沿着黑森森的矿井朝前走。煤矿已经掘进很深了，一路之上我们并没有碰见一个人，只依稀地听见远处有砰砰的沉闷声响，那是风镐的钻探声。当我们来到那巷道转弯处，我对于美人点点头，她也对我点点头，然后，她抬起头，脸色凝重地望着井壁上方那妖怪嘴巴一般的黑森森的大洞，虽然，那洞已补好。我从裤兜里摸出电筒，用电筒把敲着井壁，里面发出了空空的声音。于美人轻轻地对我道，对了，就是这里。我们挖开看看。她转身找到一只大镐，挥舞着双臂奋力挖了起来。我说，我来，一把将大镐夺过，杭育杭育挖了好一会，就出现一只黑森森的大洞。于美人突然嘿嘿地冷笑起来。“狗日的于道德，看来，这里果然有古怪——”她突然噤了声，只听前面传来了杂沓的脚步声，其中一个沙哑的公鸭一般的声音道，“狗日的老黄头，只吃不做的球人！还是我们于老大英明，让我们随时到井下查巡，你狗日果然领头磨洋工！走，到矿区办公室去，让你狗日领受领受狼狗咬人的厉害！”接着，传来肉体接触的响声，以及男人凄厉的惨叫。

我听出来，那公鸭嗓是独眼子黄大权，原明星集团的保安头子。看来，于美人果然猜测得不错，红星煤矿真是明星集团的私产。可是，大敌当前，我们该怎么办？我望着四下里空荡荡的一片，汗水又下来啦。于美人却笨拙地从我们刚挖开的洞里钻了进去，还招手让我也进去。我没有法子可想，只好将眼睛一闭，也钻了进去。我们紧紧地搂抱着，躲避在洞口旁边，倾听着那越来越响的脚步声。

突然，独眼子黄大权的嗓音仿佛就在我们耳边响起来：“你几个狗日保安都是胀干饭的么，怎么这地方有个洞？这侧井早就废弃不用，是什么人干的？”

“队长，我们不知道。”一个声音怯怯地回道。

“狗日的，快去弄几块煤块来给老子堵上！明天，再用水泥把它坐上。你，狗日的老黄头给老子去搬煤块！”独眼子黄大权恶狠狠地道。“是是，队长。”只听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接着洞口那里越来越小，最后，洞子里就漆黑一团了。

我和于美人都没有动弹。我们紧紧地搂抱着，耳朵却竖立起来，如受到惊吓的小动物一般，仔细地谛听着外面的动静。外面好闹热，好像，独眼子黄大权把这里当作审讯室一样。黄大权狼一般嚎叫着道，“老黄头，你狗日真不走？你要不走，老子就弄死你！”接着，就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大约，黄大权用什么东西把老黄头打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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