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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第1页)

不知道是因为阴云密布,还是因为长夜无星,就是黑漆漆看不见东西。可是却能清晰无比的看见杨宁身上插着数只羽箭,盔甲上满是血污,背后披风被撕扯的残破不堪,雪月长枪也没握在手里,他就这样站在无边的黑影里,轻飘飘的就像漂浮在半空。

刘梦阳猛然从梦中惊醒,自己的心跳声犹如鸣鼓,清晰传进耳朵里,她大口喘着气,抬手一抹额头,满是汗水。刘梦阳急忙从椅子上起身,满头看向外屋,满桌的饭菜未动,油灯却暗淡了许多。

她长叹一声,深吸几口气,平复了一番被噩梦惊扰的心绪,走到桌前从脑后拔出木簪,将灯芯挑亮些,坐在桌前等杨宁回来。

十年须臾间,明月照旧人。

十年来多少俊朗少年看淡恩怨,寻一处安静的小山村娶妻生子,曾经紧握刀剑的手,被柴刀、锄头磨出了茧子。十年来多少风姿侠女,锁起当年不离身的披风与宝剑,拈起来针线和厨刀。

也许当年的鲜衣怒马仍在,当年的江湖依旧海阔天空,可人不再是当年心。再说起当年,万事过眼也就只剩的三个字:“来,喝酒。”

摸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院门响动、马蹄得得,杨宁推开屋门走进来。刘梦阳连忙起身迎上去,先一手接过杨宁的头盔一手接过披风,转身挂在木架上,顺手摘下布巾回身递过来,塞进刚好净完手的杨宁手中,在杨宁俩臂抬起擦手的功夫,她自背后把手从他肋下伸进去,解下他的束甲腰带挂上木架。

“下午军士来说,徐长海将军请你过去议事,我还以为你掌灯前就能回来的。”刘梦阳一边摆整杯盘,一边轻声道。

杨宁叹口气,坐在桌前看着面前的酒杯毫无食欲,愣了片刻后,他忽然开口道:“河北一带的酒、醋、盐价,都大涨了两成。”

这句话说的没来由,听起来是一个天策府大将居然关心起柴米油盐来。可刘梦阳却明白自己丈夫言语中的含义,面色就是一变。

杨宁这句话的含义是:河北诸州,正在暗地里大批量的准备军合!所以才引发这些原料价格大涨。

军合是唐军行军作战时的一种军粮,用米蒸成七分熟,拌以烧酒、盐末、醋等调味,再紧紧压制成四方型盒状,风干后用棉纸包裹捆好即可。这种军粮容易携带、搬运方便、食用简单,随处支上一口大锅,待烧开了水就敲碎几块投放进去,水开即食,稠稀自选,是唐军中最常见也是必备的行军粮。

河北三镇节度使安禄山为什么要大作军合?

军合做好之后,是用来对付谁的?

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夫妻两人对坐桌前,半晌无话。刘梦阳想缓和一下气氛,强自笑道:“你那义弟叶未晓来信了,说月初寄来的他与慕青青成婚的请柬改期了。婚期改到何时还未定,届时再寄请柬,请咱们去观礼。”

杨宁也忍不住笑了笑,“那准备好的礼物还是留着吧,我怕他马上又要有新请柬寄过来了。”

屋外有卫兵前来禀事,说府外有陌生人求见杨将军。

杨宁一愣,卫兵挺直腰杆道:“来人身高七尺过半、国字脸、浓眉、宽肩、手长腰细、身板健壮有力,应该是常年习武之人!说是从北地来,是将军旧人!”

杨宁点点头,命卫兵前行带他去见来人。刘梦阳走到屋门口,停步想了想,疾步走回来打开长柜,取出一个三尺长的锦盒,掀开盒盖里面一口带鞘青锋宝剑。刘梦阳将宝剑藏在身后,急匆匆追了上去。

她远远跟在杨宁身后,看杨宁见来人后面露犹疑神色,似乎并不熟识,直到来人从怀中取出一物递给杨宁看,杨宁方才点点头,收拢了戒备心。可此后不论来人如何低声言语,杨宁就是连连摇头。最后刘梦阳依稀听到杨宁一字一顿道:“请回告少将军,当年在王悔老将军坟前誓言,杨某一直记忆犹新,日后他若有违誓言,我便与他划地绝交再不相认!”

叶未晓第一次觉得惧怕,长时间的骑马疾驰,让他胸膛里犹如燃着了一团火,烤燎着咽喉与鼻腔,几乎就要燃起青烟来。可他却丝毫不敢歇息,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过河,回到黄河南岸,因为整个黄河以北都已经不安全了!

几乎一夜之间,凌雪阁在河北的暗桩被全部拔除,有的暗桩是被范阳节度使府牙兵所破,有的却根本就是被自己人反戈一击。截杀、埋伏、背叛、暗算,一次次刺激着叶未晓的神经,他已经快要撑不住了。整个黄河以北,叶未晓竟再也找不到一个完全可信之人。

此时的他,就像一个溺水之人,挣扎在无底的深潭之中。

叶未晓见识过河北军的军容锋芒,也知道在河北军身后的中原,一直被守护的那些州府,已经承平百年未见刀兵,平日里郡兵们连盔甲都懒得披挂。一旦河北三镇调头反戈一击,必然会如摧枯拉朽般,短时期内就将战火席卷半个大唐疆域。

没时间来铭记恩仇、也顾不得荣辱名声,叶未晓需要用最短的时间,走最直接的路线赶回洛阳,告诉自己的好兄弟杨宁,安禄山反了!河北三镇反了!大唐精锐边军的三分之一反了!这绝不是玩笑,更不是流言,这是马上就要以血火写就的事实!

前路山腰上,现出一座简陋的寺院,叶未晓不愿惊动僧人泄露行踪,便在寺外捡一处青草茂盛的地方将马栓好,自己跃墙而入。

这座庙供奉北方真武荡魔天尊,只有一间正殿、东西两座偏殿。叶未晓步履轻轻小心翼翼,先窥视过西殿与正殿,都是空寂无人,东殿里却有几处水渍未干,青砖地上留下的炭火灰烬还烫手。

叶未晓警觉的缓缓立起身子,冲木柱后的阴影低喝道:“别鬼鬼祟祟的,滚出来!”

阴影中缓缓走出三人,却都是手持长枪。叶未晓心中便向下一沉,江湖人士多用刀剑,只有从军者练习枪槊之术,在此地现身的用枪者,定是河北节度使府派出来截杀他的牙兵。

叶未晓挥手斜抽钢丝,钢丝锋利如剑,先声夺人的将木柱抽砍的木屑纷飞。阴影中三人为首者身材纤细,开口淡淡道:“来者可是号称游丝飞絮无影剑的叶哥儿?”

叶未晓一愣,冷冷道:“你又是何人?”

对方缓缓道:“朋友,你可以相信的朋友。”

叶未晓冷笑几声:“现在在这里,我已经没有可信的朋友了。”

对方缓步走出黑影,竟是一位身穿劲装的秀眉女子,她将掌中短枪竖起,向叶未晓抱拳道:“长枪在手,永守大唐。在下天策曹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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