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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 犹豫（第1页）

戚掌院不是聋子也不是傻子，他当然能听出昭庆帝此刻的心情有多差，但他这个人在医道上有着太医院其他人都比不上的执着，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执迷。

不管生病的人是谁，病得怎么样，能不能治，他都是说实话。就算说了实话会给自己惹来大麻烦，会掉脑袋，他也要说。就譬如眼下，他明知道昭庆帝已经恼火，仍然不愿意说好听的哄圣上开心，说出口的照旧是硬邦邦的实话。

“微臣有罪，愧对圣上隆恩。但圣上若想弄清蕊嫔娘娘中的到底是什么毒，必须要让柳先生去延春宫走一趟。微臣敬重柳先生的医术，但并非是对他言听计从。医道上的对错，在同行面前，不是靠巧舌如簧就能颠倒黑白的。微臣没本事治得住白露为霜，但还有眼力见分清什么是在救人，什么又是在害人，什么是神医，什么又是庸医。微臣愿以过往数十年所学，和对大周皇室的忠心发誓，微臣绝不——”

“行了，朕知道了。”昭庆帝心烦意乱地打断了戚掌院的话，目光阴晴不定。

戚掌院看着他，又像棒槌一样追问道：

“那微臣可以请柳医生去延春宫了吗？”

昭庆帝纵使有满腹涵养，此刻也想翻个白眼。他瞪了戚掌院一眼，冷道，“请吧。”

戚掌院满意了，对昭庆帝行礼，然后说了一声臣告退，就脚步矫健地快步离去。昭庆帝见他兴致冲冲地去请柳先生，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真是被他气个半死。

但昭庆帝偏偏又不能怎么样，因为戚掌院是真的没有眼力见，但医术也是真的高。而且这老头一根筋是一根筋，但让他来看病，昭庆帝也真放心。

想及此，昭庆帝又苦笑了一下。

这宫中除了顾红棠之外，也就戚掌院敢在他生气的时候来太岁头上动土。

想到顾红棠，他的脸色又变得阴郁起来。

不论那个柳神医的底细如何，对方开的药都是真管用。按照药房每日煎了两次给顾红棠喝过后，她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好了。戚掌院给她诊过脉后，说她的脉象也在好转，而不像前几日时元气亏损得越来越厉害，隐隐有扭损转盈之态。

但就是因为柳神医开的药太神了，才让昭庆帝的疑心病加剧。

什么人解毒最厉害？

下毒之人。

顾红棠刚中毒没多久，褚栖月就找来了传闻中的神医谷谷主来给她治病，而这位柳先生在诊脉之后，第一次开的药方就这么管用，顺利太过。

这也就解释了躲在暗处的人为何明明有机会给顾红棠下毒，却选了一种不会立刻致命但又十足凶险的毒，因为那个幕后黑手要留出足够的时间让人解毒。

如果那个幕后黑手真想让顾红棠死，为何不用能见血封喉的剧毒？而要选择白露为霜？现在的种种一切让他不得不怀疑，白露为霜作为一种西凉奇毒，却已经被汉人掌握，他的弟弟和贵妃的娘家人，是否就是幕后黑手？

当年江妃试图用白露为霜慢慢取他和褚栖月性命，是为了让他们慢一点死，用他们还能醒过来的希望吊住他们的母族势力，好给她和郑宦余孽足够的时间准备，以便将忠于他们的人一网打尽。但十年前和十年后用这种毒的，或许不是同一批人。

褚栖月一直都在追查郑宦余孽，到现在为止尚未查出源头，但若这只是给他看的呢？如果私下褚栖月已经和郑宦余孽同流合污图谋不轨了呢？褚栖月即便被朝臣议论也要娶顾家三小姐为妻，看似是无心韬光养晦，但如果这也只是伪装呢？

若褚栖月和顾家就是幕后黑手，那他们的意图又是什么？想用这场苦肉计，借着他的手去铲除他们的敌人吗？若真是这样，还真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

他倒想看看，他们要铲除的人是谁。

“圣上，龄嬷嬷已经挑好了人。”福寿不知什么时候走进内殿，对昭庆帝躬身道，“此时顾三小姐还在沁华宫陪伴贵妃娘娘。是等贵妃娘娘醒来了，再让龄嬷嬷带人去端凝殿，还是现在就让龄嬷嬷过去，请圣上吩咐。”

顾善在昨日得了风寒，据说病得不轻，顾红娣便出宫回府去陪侍，现在后宫只留下顾红秩。顾崇朴虽然在宫中当御前侍卫，但御前侍卫不能进后宫，因此他再挂心宸贵妃，也只能在后宫外守着。

这时候让龄嬷嬷带上人去储秀宫教导顾红秩规矩礼仪，说出去不太好听。

昭庆帝沉吟了一会儿，面露几分迟疑，心中想的却是别的事。

他思来想去，现在还没有证据表明就是顾家和他弟弟勾结在一起自导自演，不然他早就下令把顾家人投入大狱，再想方设法把褚栖月软禁起来了。他忌惮褚栖月，怀疑顾家，但也怕自己是想错了方向，是被别的用心之人利用了。

最主要的是，想要收回褚栖月手中的权力，那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如果真的动褚栖月，那必定会大动干戈。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和自己的胞弟闹到这等地步。

毕竟现在还用得着褚栖月，对方再怎么说也是他看着从小长大的亲弟弟，血浓于水。当年母后薨逝前，还握着褚栖月的手，放到了他的手上。

而他对顾红棠——

想到那个任是无情也动人的女子，她明媚如海棠花般的绝代风华在他的心头摇曳绽放，是他怎么也不想割舍的怦然心动。若他真在她中毒昏迷时动了她的家人，那不论她将来能否醒来，他都注定不会再见到她的笑容。

如果她真的是被别人下毒，那他这么做，就是和她恩断义绝，斩断了他们之间的所有情分。

哪怕她并未爱过他，哪怕她只是逢场作戏虚情假意，他一想到可能会永远失去她，心还是会痛。

身为帝王，切忌优柔寡断。

可他或许真不是当明君的料，有些事，他此刻终究不能抉择。有些人，他终究是舍不得。

福寿见昭庆帝久久不说话，知道这位最尊贵的主子还没动手呢，就已经在后悔了。

福寿在心里叹了口气，有几分大逆不道地想，其实这位主子的心性并不适合为九五之尊，他心思重想得多，做起事来又太拖泥带水，但偏偏他是嫡长子，偏偏最后就是他坐在了龙椅上。

终于，昭庆帝的嘴唇动了动，正要说话时，忽然有个太监一脸喜色地冲进来，跪在地上急促地喘着气道，“圣上，贵妃娘娘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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