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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牧也摸了摸他头发,有点心疼。
“要不我先回去,你歇一天再走。东西可以都给我。飞十二三个小时不好受。片子咱俩在北京也看过。”
池羽含着牙刷摇头,含混不清地说:“我想和你一起参加首映。”
梁牧也回头看他。
他把泡沫吐掉,这回口齿清晰:“我要看大荧幕的。”他当然也知道怎么戳对方心窝子。
梁牧也走过来,不顾他还在喝水,把他抱了个满怀,搂着他肩膀,揉乱他头发。
“冬冬真好。”
池羽想到昨晚他叫这俩字,脸又红了:“别……那个,是我家里人叫的。”
“我不是家里人?”
梁牧也把他问得没脾气,他低头,就默许了。
这一次来加拿大,差旅费是预支着纪录片的拍摄资金。梁牧也还是自掏腰包给两个人升到头等舱。他想让池羽这一程舒服点。
池羽把座位放倒后,一直在调整姿势。梁牧也又要了一床很大的毯子,横着盖住两个人,正在毯子底下,轻轻给他揉着酸痛的后背。肩胛骨下两指,他跟过一次理疗,不费力就能找到这个位置。
左侧肩膀菱形肌是积攒两年多的慢性运动损伤,从他刚刚车祸康复那会儿救有了,恢复过程也艰巨,池羽早就学会与之共存。只是,他去年把身体逼到了极限,想一年内做完所有的事,还是太拼了。
池羽本打定主意好好休息,在飞机升空以后,他却又坐起来。
“怎么了?还有哪儿不舒服?”梁牧也又问他。
池羽摇摇头,却是在往窗外看。昨天的好天气得以延续,黄昏时分,稀薄云层下,加拿大落基山脉的剪影依然壮阔。
“我想再看一眼。ycs’gully。”他俩昨天急着缠绵,都没怎么讨论过这条滑道的事情。
梁牧也点头:“现在,有很多人都能看到他发现的风景了。”
“早上我做了件事情,”池羽又说,“去年worldtour的奖金,我一直不知道用来做什么来着。我把原来那间半地下的整个房子都租下来了,滑雪相关的东西也不必掏钱买,我不知道买点什么。”
“嗯。”
“之前我爸来找我。他不是再婚了吗,又要了个儿子。最近一年,本来我俩是有点联系的。就上上个月,参加完悦恒挑战赛那会儿……他找上来,突然说,我弟弟身体不好,得了一种罕见病,问我要钱去美国治病。”他看着窗外,只留给身旁人一个侧脸。
梁牧也语气挺冷,替他说:“你没必要给。他都不拿你当儿子,你凭什么拿他当爸。”
之前在北京待了那么久,池羽竟然都在独自一人消化这件事。来加拿大之前,他对自己讲了他俩断联系这件事,可梁牧也并不知道是怎样的前因后果。
池羽点点头:“我当时很生气,没给。后来总是想,觉得他也没做错什么。我是说我弟弟。”
“他是没做错什么,可他对你来说就是陌生人。你要是想给钱,不如去做慈善,”梁牧也说完,意识到了什么,“你不会是……”
“今天早上,我想好了,”池羽这才回过头来和他对视:“我捐给winterlasts了。”
那个自然环保基金会。对抗全球范围内的气候变化,致力于把最后一个冬天,变成长久的冬天。池羽做了光明正大的,让自己舒坦的决定,终于才不怕面对身边人的目光,可他视线相交。
“牧也,其实我也是自私的。我不想再帮助让我感到难受的人。我甚至连想,都不愿意想起来。我只做我自己想做的事。而我想把这座山留下来。十年,五十年,一百年。我们都死了,这雪山也还在,熠川的名字会比我俩活得更长久。”
窗外,险峻的高山被雪覆盖,一座接着一座。其中某一个山头的北面,那一片树林里,就是ycs’gully。
梁牧也看着池羽的眼睛,默默消化着这种震撼。这几年,他自己早就被世间事所消耗,商业利益,挚友离去,派系纷争,随着出名所带来的各种声音……选择退出,是他用拙劣的方法强行封闭自我。
可他不知道池羽是如何在这四方世界里长大而不受其影响的。他明明接触过最残酷的现实,却仍长成了如此纯粹的模样。那是一种深埋在他骨子里的,毫不折弯的理想主义。太迷人了。
他最后只是轻轻开了句玩笑:“你在bec也有一条道嘛,也很长久。只不过不像yc’sgully,别人滑不了。”
池羽接住了,他笑着回应:“你在喜马拉雅还有一座山呢。未名峰。是你先发现的。”
梁牧也就笑笑没说话。一条路可以,一座山不行。山是永远属于自然的神话,不属于任何人。所以未名峰永远未名。
良久,池羽开口说:“牧也,我还是想去。”
*
1月16日,北京第十一届山地电影节开幕。
前一天晚上,他俩刚刚落地,梁牧也就去理发店剪发。张艾达听说池羽要参加首映式,自掏腰包安排了他去做个造型,还要给他安排司机。池羽偏要和梁牧也一起走,就拒绝了。
在理发店的时候,梁牧也最后给郑成岭打了个电话,确认了电影节手握98分钟的《攀》原始a拷贝版本,明天可以正式在大荧幕上映。
这件事对他的意义,也没有两个月前那么重要了。从拍摄到后期,他做到了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尽人事,听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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