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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真之人寿元悠长,凡修真有成之士皆无法以容颜分辨年纪,据古书记载,太古神灵之中,始终身如孩童者亦不在少数。且修真之士不计年月,有些修士活了太久,连自己多少岁也记不清了。因此,修士之间,若非同门或亲友,多不以岁数排辈份,而以修为定尊卑。祝文长虽见这白衣少年面嫩,却因他一声喝住群犀,以为他修为高深,便不敢怠慢,一上来便执晚辈之礼相见。
白衣少年虽不通世务,却也知这修士之间排辈份的规矩,他才区区一十九岁,而面前这自称晚辈的青年公子,看起来却是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虽说修士看不出真实年纪,这青年已有二三百岁也说不定,但无论如何,他比自己为大,乃是确然无疑之事。
至于修为,白衣少年方才早已见到,这祝文长的法力为一众同门之首,在强弱悬殊之下,仍能从容应对,率众同门坚守如此之久而不死一人,其风度道法不知比自己高出多少。依他猜测,祝文长至少是逍遥境第三层的修为,说不定是第四层也未可知,离那金丹大道就只一步之遥。加上那玉尺青光闪烁,乃是仙器,更增威势。白衣少年自知在他手下,自己一招也过不去。他虽向来不大守规矩礼法,却也不敢妄自尊大,任由这等高手称自己为前辈。便忙不迭地拱手回礼道:“不敢,小可姓叶,单名一个澜字。我年方十九,这修为吗,嗯,这个……,也不及阁下远甚,阁下以前辈相称,叫我如何敢当?”
祝文长面露疑惑之色,问道:“此话当真?那这一群望月犀,为何会听命于你,不知叶兄弟可否见告?”
叶澜道:“也不是听命于我,只是机缘巧合之下,我帮这群望月犀脱了那御兽魔阵的禁锢,是以它们给我个面子罢了。”
祝文长回首与文峰对望一眼,各自点了点头,那罗师妹接口道:“果然是御兽魔阵!”
原来,众人寻宝来到此处,依典藉所载,那宝藏便在这小丘的山腹之中,众人便以法宝轰击挖掘,十余人轮翻上阵,在这山脚下轰出了一个径有数丈的通道,直挖到第五日上,众人面前一空,借着法宝光芒,面前现出一个深坑,那山腹果然中空,众人精神一振,正欲飞身而下,坑中忽地涌出一阵黑风,直吹而上。众人虽不觉这黑风如何猛烈,却也不敢贸然抵挡,便先运真元护体,借风势退回了山谷之中。那道黑风有如实质,出了山腹,在谷中一阵徘徊,却未显出有何威力,别说损伤众人,连山石草木受了这黑风吹拂,也是一无所损。那风漫过山谷,一路向北,朝海中飘去,众人见这风无甚威力,也就不再理会。
稍做休整之后,正要重入山腹,忽见一群望月犀裂海而出,直朝这山洞飞来,众人尚不及躲闪,这群望月犀便鱼贯而入,进到山腹之中。众人正不知发生了何事,这群望月犀又纷纷从洞中闯出,如发了疯一般朝众人猛攻。
众人系出名门,仙藉古史读了无数,见识超卓,早已猜到这群望月犀是受了御兽魔阵的禁制。这魔阵是太古魔族秘法,能淆乱灵兽神识,使其变为灵兽傀儡,唯施术者之命是从。太古之时,魔族每有大战,便已此阵驭万千灵兽为先锋,冲击敌方阵形,太古神州灵兽之数多如牛毛,几是取之不尽,魔族以此法对敌,不伤魔众一兵一卒,损耗的却尽是敌方精锐,太古诸族都在此阵之下吃过大亏,一时之间,魔族所向披靡,御兽魔阵之名响彻神州,人人闻之色变。众太虚弟子虽猜出这些是望月犀受了此阵禁锢,但这魔阵只存于传说之中,众人如何能够破阵?只得苦苦支持,若非叶澜相救,众人此时早已尸横就地。
众太虚弟子想到方才战事之烈,人人都有死里逃生之感,便纷纷上前,向叶澜谢过救命之恩,叶澜连道不敢,正寒暄间,忽听那群望月犀又呜呜鸣叫,声音时高时低,时而悲愤,时而激越,似在相互争辩一般,叶澜听到群犀鸣叫,也顾不得失礼,忙奔回群犀之中,指手划脚,呜啊连声。
众人你瞧我,我瞧你,都觉这少年行为怪诞,莫名其妙。只见那少年比划半天,似是与群犀争执甚烈,终于领头三巨犀似是被叶澜说服,不再吼叫,叶澜也似松了口气,又回到众人身前。
文峰将手一招,那原来被他扔在地上的青钢斧一个闪烁,回到他掌中,继而一闪而没,他将手一拍,问叶澜道:“小子,你呜呜啊啊地搞什么鬼?难道你能听懂这群畜生说什么不成?”
叶澜听他说话不甚客气,却也不以为意,将手往额上抹了一抹,擦去惊出的冷汗,长吁一口气道:“是啊,我有一门家传道法,不但能听懂灵兽之言,还能和它们说话,这群望月犀心伤同类惨死,心中不忿,本欲杀光你们为同族报仇,原本在山上便被我劝住了。只是方才有数头望月犀复仇之心又起,这才起了争执,不过众位放心,它们已答应放过你们了。只是它们要为死去同族举行葬礼,让咱们在此地等候,不可喧哗。”
众人只听叶澜说到一半,便已吓得魂不附体,待得叶澜说完,一个个都噤若寒蝉,不敢稍动,只文峰面有不屑之色,张口欲言,被那罗师妹看见,一把扯住他衣袖,文峰便轻轻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众人不言不动,虽说心中惴惴不安,却也都按捺不住好奇之心,要看这群灵兽如何安葬同族。只见群犀缓缓散开,围成一个径约里许的大圈,然后施法将战死望月犀托起,轻轻放在大圈中心,列成一个小圈,继而齐声低鸣,鸣叫声初始低缓深沉,几不可闻,而后逐渐清晰,哀伤之意也越来越浓,众人听在耳里,只觉这悲音侵人魂魄,似不是从耳中钻入,而是由自己心底发出。一众受伤的弟子因损了修为,定力大减,加上几个未受伤的女弟子,受这歌声感应,竟越听越是伤感,都不由自主地流下泪来,就如自己刚失去了至亲至爱一般,浑然忘了这些望月犀正是因众人而死。
文峰却是满不在乎,他见叶澜听得专注,面上大有悲悯之色。文峰外表虽甚是粗豪,心下却着实把细,他一见叶澜神情,便知他定力颇深,并未被这鸣叫扰乱心神,那他面色中这悲悯之意,自是因听懂了群犀之言。文峰心下也感好奇,便低声问道:“小兄弟,他们在叫些什么?你倒是说给俺听听。”
叶澜却只如不闻,仍定定地听着叫声出神,文峰又问两遍,叶澜才回过神来,脸上悲悯之色不减,说道:“这群望月犀心伤同类之死,在为同族诵唱挽歌,我听得这挽歌情意真切,便听出了神。”
文峰道:“这帮畜生非人非兽,野性难驯,勉强通些人性,又哪里有什么情真意切了,挽歌?你倒念来听听。”
叶澜道:“也好,我便将它们的挽词说与你们听一听。”
众人不似文峰那般大胆,仍是不敢言动,却也都侧耳倾听,只听叶澜念道:“天高海阔,月照苍茫,众心如一,腾云戏浪,乐尽悲来,横祸倏降,哀我同族,摧断肝肠。欢聚时短,来日方长,痛失骨肉,吾实心伤。生自沧海,葬于汪洋,洁来洁去,不染尘茫。银盘高悬,照耀四方,月神垂护,佑汝归乡,月神垂护,佑汝归乡!”
众人听罢,皆默然不语,连文峰也微垂双目,似有所思。只听得一声轻叹,那罗师妹幽幽说道:“造化玄妙,万物通灵,想来同族相亲相爱之情,诸般生灵皆是一般,生离死别之苦,也并非我人族才能体会。”
群犀哀鸣之声渐低,终至不可复闻,继而闭目默立,眼角皆有泪水流出。又过片刻,那领头的三头望月犀齐吼一声,群犀齐齐低头,紫角之上,皆射出一道紫气。一百余道紫气汇在一处,一个膨胀,花为一道紫色气柱,直射苍穹,到半空中一转折,划了一个大弧,向北落入海中。
众人不明所以,都不自禁地望向那刚刚被轰得矮了一截的山丘。不旋踵,忽见一道水柱现于半空,径有里许,直如天柱倾颓,沿着紫气扑天盖地而来。
这水柱来得实在太快,众人待得惊觉,已然闪避不及。那水柱却并非袭向众人,而是正正落在众望月犀所围的圆圈之中。这水柱来势虽然猛恶,落地时却甚是轻柔,竟是无甚声息。众人看得清楚,那圆圈中一众望月犀的尸身,在水柱之中冉冉升起,渐趋渐高,转眼已与围谷山丘平齐。众犀也都离地而起,守在尸身周围,没入山丘之后。
众人这才明白,众犀合力施法,在这山谷与大海之间建起了一座拱桥,好来安葬死去同族。那水桥受了众犀法力,通体呈淡紫颜色,日光透过水桥洒在山谷之中,粼粼紫光染得谷中尽是一片朦胧紫意。众人见了这等情景,不禁相顾讶然,如在梦中。
那罗师妹心道:“这些望月犀合力施为,竟有这等通天彻地的能为。若是方才众犀群起而攻,杀我等实是如踏蝼蚁。多亏这忽然出现的少年,救了我等性命。”如此想着,便望向叶澜,眼中充满感激之情。众人皆是一般心思,大都这么望着叶澜。远处又隐隐传来几声望月犀鸣叫之声,叶澜身子缓缓升至半空,望向北方,似在目送众犀离去。
众人见群犀远去,都长松了一口气,忽地眼前紫气全消,只余粼粼波光,再看那水桥,桥中的紫气也已褪尽。祝文长与文峰对视一眼,同声叫道:“不好!”祝文长一手拉过那罗师妹,一手拉起那受伤最重的师弟,冲天而起。文峰也抢起两名伤者,紧随其后。两人身子弗离地面,那水桥陡地一顿,轰然散落,淹没了整个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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