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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助听器店的店门,一股寒气逼了过来,扑在了姚若夏裸露的脸蛋上。
去年,次品事件发生之后,姚若夏曾悄悄地将那批助听器不合规范的地方,整理成了一份文档,寄给了那些怀疑产品有问题,却又无可奈何的用户。这份文档,足以让他们找到正确的途径和证据,来投诉于工商部门,获得理应的赔偿。公司不仅全数照赔,还因此遭到了罚款。
时隔一年,还没有人怀疑到她的头上来。那个老太的遭遇,姚若夏完全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去帮助她,神不知鬼不觉。
可姚若夏内心泛起一丝涟漪。如今与往时不同。
姚若夏左拐,然后向前走去。过了两条街,四周没有发现认识的人,然后她悄无声息的折进了一条小弄堂,如同幽灵一般。
弄堂的另一端,姚若夏叫了一辆出租车。华灯初上,城市的夜色像是一幅幅会移动的画,幻灯片似的从她的眼前闪过。
出租车“滋”的一声停下。这是她所熟悉的小区,姚若夏来过很多次,所以要特别地小心翼翼,以免被人认出来。她弱弱地走进了一个门洞,尽量不引起人们的注目。到了顶楼,确定没有异常,开门进到了房里。姚若夏脑袋四处转转看看其他的物件,架在窗帘背后的那台望远镜还在。
一直到前天,她也是在和现在这个差不多大小的房间里,陆陆续续待了几个月。那是一条不宽的街道。街道的一边横向盘踞着数栋九十年代初期的老公房,延伸出去。由于年代久远,墙体剥落,像一只只得了皮肤癣的小狗,痛苦地趴在路边。
另一旁则是解放前就已存在的石库门,两层高,半空中到处是突兀插出来的违章建筑,毫无章法可言,在惨白的路灯下,更加痛苦地仰视着对面五层高的楼。
很明显,那里是贫民窟。单调的色彩,在冬季的夜晚颇显萧杀。两边的建筑就像贴着鼻子一样近在咫尺,不用任何工具,也可以让对面的人在视野里纤毫毕现。直愣愣捅在窗台上的镜筒反而容易让自己暴露。和现在不同,对付刘一邦的时候,姚若夏只在熄灯的房间里——才会偶尔用一下望远镜。
半年前,当她终于找到了刘一邦的住址,依然记得十五年前,那张在她眼前闪过的脸孔。
十五年来,姚若夏一直为了一个目标而活。
那个念头贯穿始终,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天。刚刚完成的只是第一步,为了这个计划,她构思了十五年,也准备了十五年,它成为姚若夏过去、现在,乃至未来生命的一切。
尽管与最初的设想已有很大的变化,姚若夏反而觉得现在的做法,更有把握。半年多的监视,让她摸清了刘一邦的一切。
他几乎没有交际。起码在姚若夏监视的半年里,没有任何人造访,他似乎也无意与周围的人交流。他到过的最远的地方不过两条街之外的银行,每个月的八号,他去那里把微薄的失业救济金取出来。回来的路上,有个小菜场,刘一邦总是在六点之后,去买一些便宜的蔬菜,偶尔会切几块钱的瘦肉,不抽烟、不喝酒,不做任何无谓的事。
这是一个乏善可陈的男人。
之所以等到今天才下手,是因为姚若夏无意中发现楼上少年的奇怪举止。
说实话,刘一邦楼上的那一家子,生活要比刘一邦丰富得多,为她枯燥乏味的监视,平添了许多生气。只不过那不是其乐融融的镜头,也不是暗流涌动的夫妻家常,尽管家庭暴力,本已是司空见惯的题材,可当它最终出现在自己偷窥的视线中,还是有些不舒服。
后来知道,这是二婚,女人迫于生计,带着孩子嫁给了一个脾气粗暴的货车司机。那个男人,最热衷的事情,似乎就是喝完酒之后殴打老婆,来发泄自己无止无休的性欲,那个柔弱的少年,也难免牵连其中。当姚若夏通过望远镜多次的观察,发现了一个更为隐秘的秘密,也终于在明白了他真实目的之后,一个崭新的计划出现在她的脑海。
“帮他一把!”姚若夏很真诚地想着。不仅如此,这样的借刀杀人,即使不能将她要干的事儿复杂化,也起码能让警察“来得晚一些”。借刀杀人,而且两全其美,她唯一要做的就是找到一个现实可行的方案。她知道自己的对手是李从安,一个可以通过蛛丝马迹就能捕获他人“心灵”的警察。
姚若夏没想到,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
那个少年,已经做完了他所做的一切,自己要在他找到这里之前,抽身离去。
中途改变杀刘一邦的计划,姚若夏到目前为止还是挺满意的。一切在她的预料之中,光这个案子就够他忙一段了,就算有机会识破了邢越旻,再轮到自己,且得转上好几个弯。姚若夏倒不是害怕被警察逮着,甚至枪毙,这些都是她一开始就已经想过的结局。她现在更重要的是争取时间,因为对于她来说,一切才刚刚开始。
只是那个法医官,居然查到了刘一邦的职业,这倒是个未在料想之中的意外,现在还不知道,这个破绽会意味着什么,一定要在李从安查到这根线之前,解决下一个目标。她坐在窗边想着。还是按照原来的套路,下一个目标的对面,监视点已经设置好了,不过还没有想到合适的办法。
那个男人,并没有什么可以值得利用的生活规律,早起早睡,坐着单位的小车上班,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魁梧汉子。男人没有不良嗜好,不抽烟,不喝酒,也没有生活作风问题。他的儿子,一周回家两三次。他的妻子是个退休教师,夫妻俩基本没有性生活。老头身体很健朗,唯一的爱好,是侍弄放在阳台上的那几盆盆栽。
“得想个法子!”姚若夏暗自琢磨着。
第二天是冬至。
上午的时候,姚若夏一大早去花圃买来了两束菊花和一盆盆栽。回家的路上,又顺道在拐角的五金店,买了微型电钻、十字螺丝刀、电笔和进口的纽扣电池。
上了楼,姚若夏啃着冰箱里的面包,开始工作。
她的面前放着一部外置型的助听器,是她自己公司的竞争品牌,良好的性能,有时候甚至连姚若夏都得佩服。
她看着说明书,回忆着学校里学到的知识,一张助听器的结构图纸,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哪有细小的接触线,哪里需要倍加小心,姚若夏了如指掌,没用多久,一个由金属盒包住的小玩意制成了。姚若夏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顺风耳1号”,随着技术越来越娴熟,还会有2号,3号,不过现在已经足够了。这个小东西,可比市场上能够买到的任何窃听器,都更有效、更安全、更“长寿”地来完成窃听任务。
她把盆栽里的土壤挖松,倒出绿色的植被,试了试位置,然后在花盆的壁上,用微型电钻钻出了一个芝麻大小的洞来,再将“顺风耳1号”裸露在外的接收器,从里面送向洞外,再把多余的部分剪掉。姚若夏重新埋上了土和植被,除非花盆破碎跌落,否则谁也不会发现,会有人把窃听器埋进花盆的土里。
就算到时候发现了,该结束的事情也都应该结束了。
姚若夏捧着菊花,打了一辆车,朝郊外驶去。
这是一座寝园。节日里,人满为患。周边省区的风俗,冬至是落葬之时。
空气里到处传播着恸哭和低泣,鞭炮声此起彼伏,宗教音乐萦绕耳边,姚若夏看见黄色大袍的僧人在作法超度。她看着路边的小石碑,上面刻着不同片区的名称和编号,根据年代的不同和价格的区分,呈现出相差迥异的质感。
16,17,18,19……姚若夏心里默数着编号,在柳园21号跟前停了下来。
陵墓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起码十年以上,墓碑已经失去了光泽,但很干净。这排墓碑跟前,还有另一户人家前来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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