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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痕迹（第1页）
上半夜段泽晨被床单被褥刺鼻的氨水气味刺激得睡不着，好不容易精倦神疲，开始做潦草的梦，每每浅尝辄止地醒来。先是由腋下的一点开始，接着浑身到处瘙痒起来，他能想象这是怎么回事，但旅馆里既没有热水，自己也没带花露水，只能坚持闭着眼，假设自己始终会睡着。在漫长的煎熬里他隐约地听见各种各样的声音，有窃窃私语声，女子哭泣声，猫狗叫声，脚步声，争吵声，重物在地板上挪动的声音。
以前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个神经衰弱的人，也不是个择床的人，但此刻分明就是。
下半夜他也许睡着了一会儿，也许没有，总之醒来的时候一丝一毫的困倦也没有，而是清清醒醒的，但这种清醒蕴含着困倦，可能会在接下来几个小时里的某个时刻突然反噬。他看看天已经全亮了，提前穿好衣服，收拾了背包，靠在床上小寐地等着。
门被小声地敲了几下，段泽晨一下子弹起来，快步地去开门。门口站着的人他几乎一下子没认出来，再看才看出那正是耿天。她换了白色衬衣，穿着蓝色裤子，看上去像变了个人似的，用刻薄的话说就是土里吧唧的。
“要出发了吗？我已经准备好了。”段泽晨慌张地问道。
耿天神情严肃地走进来，把门关上。
“段哥，去我家附近要在汽车站那边赶车，但我们不能那么做，而是要雇一辆小车，坐车到我家附近，然后我下车，你要记住我下车的位置。明天凌晨的时候你再坐着那辆车到我下车的地方来接我，然后我们回北京。”耿天脸上的淡妆全洗了，一点儿痕迹也没留，这使她没有平时那样秀丽，同时也自然得多，搭配着的穿衣使她归回到学生的质朴。
“好！”段泽晨声音有点儿涩地说，耿天说的话其实之前就说过了，这不过是再重复一遍。
“也可能等不到我，那可能是坏的结果，也可能是好的。好的话我可以明天白天赶车回这儿，那说明我爸妈同意我还是出来上班，我是名正言顺地离开家的，坏的话就是他们既没同意，我也没能逃出来。但你还可以多试一次，在这儿多待一天，后天早上再试一次。如果后天还是没等到我，你就自个儿赶车回北京。我在这里自己再想办法，我还是会再出去的。”耿天冷静地说道，这是她之前没说过的。
段泽晨机械地点点头，心里有些话要讲，但全都含含糊糊，哆里哆嗦的，不成逻辑，只能忍住，眼睛里湿湿的。
“你没睡好吗？”耿天笑笑地问，这时她才注意到段晨泽的倦态。
“我认床。”段泽晨没法否认，傲娇地答。
两人出旅馆找个早餐店吃点东西，又回到汽车站附近，那儿乱糟糟的，一大早就有长途车开进开出，人来人往。在汽车下客的空地边上，有三四两摩托小货车杂乱地停着，司机们或蹲或站或坐地张望，等着雇主上门。
耿天挑选了其中一个看上去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说想要去朝天坳，小伙子看看只有两个人，报了一个七块钱的价，赶紧纠正为十五块，“我不还得空着车回来吗？”
“行。”耿天爽快地答应，她先爬上了货斗，然后招呼着段泽晨也上来，对那小伙子说道：“你的车空不了，等下你送他回来！”。货斗里有一根条凳，两人坐在条凳上，背靠着边栏。小伙子发动了车，调转方向朝北开去。
车离开县城，上了一条沥青道，走不多远就进了山。蓝天白云，大山苍茫，道路蜿蜒其间，车子有如汪洋中的一条船般起伏颠簸。
“哥，你开车一天能赚多少钱啊？”耿天蹲起身，扶着车斗前的栏杆，大声地对小伙子问道。
“不吹，一天三四十总有！”小伙子答道。
耿天盘算了一下，回头看看段泽晨，段泽晨也在看她。
“哥，我另外给你三十，你明天早上跑一趟来接我，就是等会我下车的地方。”
“早上？早上几点？”小伙子咂摸地问。
“四点。”
“四点啊……那太早了，起不来。”小伙子拖长了音调，狡黠地说道。
“五十，不行我就只好另外找人了。”
“你另外找人吧。”小伙子没犹豫地说了个降调。
耿天坐回凳子上，对段泽晨先指指前面的司机，张开五指做个坚持五十的意思，又用拇指做了个连连点头的样子。
段泽晨哦了一声，他理解耿天的意思是这小伙子只是在作势，始终还是会接受五十块的价码。
车行了二三十里，小伙子停下车用雪碧瓶给车加油，“你看，跑你这一趟一瓶油都还不够呢。”
耿天假装没听见，段泽晨讨好地对那小伙子笑笑。
加好油车又往前行，行了十来分钟，耿天站起身来，让段泽晨也站起身，一起扶着车斗的栏杆向前看，“再过去那边就是我的家。”耿天说道，手指着远方的山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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