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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存身上起了一层麦芒,浑身不自在!
“你到底还租不租?”中介人不耐烦了,“不租就算了!你的生意我也不想做了!”
“……进来好咧。”杨阿公终于让出一步,贴向身后灰突突的墙壁。
季存见中介人点头,俯身将自己装满忐忑的行李又拎起来踏进室内。
杨阿公却嫌弃:“这东西湿哒哒的,摆在门口!”
虽然听不太懂上海话,但季存能够看懂杨阿公不满的目光与手势。
咽下胃中泛起的酸涩,他低头将旧伞与行李放到门边的墙下,尽力不让旧棚上“滴滴答答”的雨点再滴打它。
“放心好咧,不会丢嗒。”见季存看着自己的行李,中介人安慰道,“别看这弄堂破旧,人的素质还是可以的。再讲,这里就要动迁了,人家有房有钞票,哪里会缺你这点东西?”
季存一惊:“这里要动迁了?”
“嗯!”中介人点头,“虽然具体日期还不晓得,但户口都冻结了,不允许再迁进来。”
“那我可以租多久?”季存心急,开始怀疑自己同学的说法——浦东新区烂泥渡路一带要按1992年前算,属于黄浦区,现在是浦东离浦西最近的地方,房租便宜,又方便找工作、上班。
“担心什么?只要你懂事体,能做到我们上海的‘七不规范’,我动迁新房也可以租给你的!”中介人还未说话,杨阿公却高挑了半白的眉毛,用生硬的普通话抢白。
“什么是‘七不规范’?”季存听得更加糊涂。
“以后你就知道了,先进去,看看租不租再说。”中介人推他进里面,“能早点定下最好,我还要回去吃饭呢!”
季存沿窄小的通道向客堂走去,却被一条横在屋内的长凳挡了。侧身避让,衣角又挂住了旧木桌角,让木桌明显一晃。
“小心一点!年轻人,不要毛毛躁躁的!”杨阿公急忙伸出手护住桌上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泡饭,免得饭汤泼洒出来。
“杨阿公,你晚饭就吃这个?”中介人看着饭桌上装在两只小碗里看不出模样的咸菜,皱眉,“这小菜放几天啦?勿要吃坏肚皮!”
杨阿公梗了梗脖子:“我一个人天天这样吃,从来没吃出事体!”
“你也太省咧!”中介人嘀咕,“儿子、女儿都在国外,你又不缺钞票用!”
杨阿公更不高兴,穿着拖鞋,踢踢踏踏往楼上去,洒下一路的不满:“他们有钞票是他们的事,我花自己的退休工资,心里舒意。”
“好,好好!你小心点!”中介人无奈附和,跟着他扶了窄旧的木梯向楼上爬去。
借着这个功夫,季存匆匆打量室内:不算亮的光线,更加压缩出客堂间的窄小低矮;客堂后方有个带窗的房间,对过,还有一个昏暗的小房间。
“快点上来!”中介人催促。
季存转头,犹疑地摇了摇看上去并不结实的老旧木梯,感觉它比家乡上屋顶的木梯还瘦弱。
在“吱呀吱呀”衰弱的声音中,他认命地爬上阁楼。
“喏,这间有天窗,采光蛮好,家具还是儿子结婚时打的。”杨阿公站在阁楼中,颇为自得地摊了摊手。
低矮的房高,让季存顿时感觉局促——还好,从小的营养不良,导致他的身高不足一米七零,不然,住在这阁楼上,只怕在低处时会经常碰头。
可房中的摆设,却点亮了他的目光——这屋中的布置,比他想象中要好得太多。
楼板虽陈旧却还算干净。
半新的席梦思床垫有力地鼓着饱满。
床头柜的漆色还亮着。
一张款式新颖的写字台摆在紧闭的天窗下方;上面的台灯,在此时雨天的傍晚,用黄色的光线撒满了一室的宁静。
想起在家乡,自己为了在房里加一张写字台与父母产生的争执以及最后以失败告终,他不再犹豫:“按之前说的价钱,我就租这里吧。”
杨阿公与中介人明显有些诧异。
中介人瞥了一眼杨阿公,犹豫着问:“那你还有什么要求?”
“没有。”季存真的累了。
解下背包,他用手摸摸肩膀,感觉肩后可能磨破了皮。可看见床边、桌下的零食包装纸,季存还是顺手拿起放在墙角的扫帚与畚箕,扫了起来。
“那先付三押一吧。”中介人见杨阿公没有反对的意思,便掩了目光中的异样,从手中拎包里取出租住合同。
不知是不是季存听错了,这间斗室——几乎密闭的阁楼中,竟又挤进隐隐的哭泣声和争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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