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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娘子应声到来,掀开帘子进去,笑着说:“二郎病了吗?赶快把铁簪子含进嘴里,就可以好了。”郑玙拔下铁簪子,衔了一会儿,云娘子从后背猛地击了一掌,他大咳了一下,哇地吐出饼来。云娘子就辞别了,郑玙挽留,她笑着说:“二娘的事也真是累人,媒人可不容易做。”走出去,顿时就不见了。所谓的二娘,就是筝娘,筝娘是谁,就是颍州太守的女儿了。太守姓李,是洛阳人,妻子已死了,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太守把两个儿子留在家里,携带者妾和女儿到了任上。筝娘见父亲背弃了约定,并且听说将要和大户人家订婚,愤慨地去劝说太守,说:“儿听说身为女子,事人以身,现今我的身子已负在郑郎背上过了,为何又要另嫁他人?况且郑郎对我家有恩,背弃恐怕不好。请阿父可怜女儿,仍践前言。”太守气怒,说:“他是农人,你将跟随他去耕种田土吗?”筝娘道:“阿父认为农人卑贱吗?郑郎即使贫得像乞丐,我也愿跟随他去,况且还能田间送饭,还有古代高士冀阙的遗风呢!”太守始终不听,筝娘又哭泣着说:“阿父读书成进士,还不知道楚女季芊嫁钟建的故事吗?”痛哭不已,心里满是愤恨,也没心思吃饭。夜深了,就改换成男子装,携带者婢女,偷了马,骑着逃窜到郊野。忽然看见有一个白衫女子,骑着一头黑色的驴子在前面行走,频频回过头来,问道:“官人将要到哪里去?”“涡水。”白衫女子道:“你认得涡水的郑二郎郑玙吗?”筝娘道:“我正要去找他。和他是文友。”白衫女子道:“很好,郑郎就是我的表弟。我一个女子独自行走不方便,求情官人携带一下,可以吗?”“好呀!”筝娘回答,心里想她哪里知道我也是个女子。走了四五天,抵达村口了。白衫女子指着一户人家道:“那就是二郎家了。你先去,我还要想先迂着到西邻姨妈家去一下。”筝娘从马上下来,婢女扶着她进去,忽然遇上了郑玙,郑玙惊讶地询问,是哪里来的贵人,下顾草野?筝娘一下哭了起来,说:“我就是太守的女儿李筝娘呀!”上到堂上,缕述颠末,郑玙叹息道:“我近来已看破人世,只不过一场泡幻,打算断绝世俗缘分,你哪用担心没有金龟婿,何苦要纠缠呢?”筝娘道:“是你自己纠缠,哪能怨我?你从火焰中把我救了出来,上天想要杀死我,而却让我活了过来,既然让我活了下来,又把握丢弃,这算得上是仁吗?我决意不嫁他人,千辛万苦地找来,你要是憎恨我粗陋,我宁死了,也不愿改变我的心志。”郑玙带着她去拜见父母,郑父郑母见她生得艳丽,惊为天人。筝娘伏在地上叩拜,道:“贤郎曾负儿在背,乞请阿翁阿母怜鉴!”郑父郑母道:“能得你做媳妇,还有什么话说?只怕尊大人找来,连累到犬子。”筝娘道:“南山之石可以朽烂,北海之水可以竭尽,头可断,此身决不回转。刀锯鼎镬,我自己承受,不关贤郎的事。”郑父叫郑母给她改换装扮,夜里就让她跟随者郑母睡,白天就跟随郑玙劳作,等风声平静之后,再选择好日子成婚。兄长郑璠心里却是另外一种兴奋,就骑上马准备到郡府去自首,想把郑玙拉倒。他的仇家听说官司了结了,还切齿怀恨,时常想要捉到郑璠才甘心,忽然在路上遇到,立即指使仆人把他按在地上殴打,郑璠愤怒了,不住地詈骂,他们挟带着他回去,把他关在土房中,比关在牢狱中还要痛苦。郑玙听说了,就提着剑前去援救,可他们也不放人,没办法就到太守府上去控诉。太守正失去了女儿,到处寻找都没有音耗,听到郑玙的话,怀疑他们已经成婚,木已成舟,只能默许了。没一会儿,就派遣差役把郑璠索要回来,交给郑玙,并对他说:“小女已嫁给你了,令兄也解救出来了,你的恩德已酬报了!以后就别再往来了,免得让我蒙羞。”郑玙道:“我是来向一方父母求助,不是来向妻子的父母求助。”愤恨地带着郑璠回去了。回去就和筝娘完婚,拼着和太守断绝了。筝娘事奉父母十分孝顺,丝毫没有出身富贵人家的习气,对待嫂嫂殷氏也十分得体,平日督促婢女仆人耕作纺织,也都料理得井井有条。郑玙道:“自古就有神仙眷侣,你知道吗?葛洪搬家移居,裴航南桥觅杵,伯阳拔宅飞升,这些事典册上都记有,也不乏其人。还不知道你的意思,是做仙眷,还是做俗偶?”筝娘道:“我听过一句谚语: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夫倡妇随,郎君既然羡慕白云,我也不是贪恋软红尘的人。”郑玙道:“很好。”就教给她仙法。过了一年多,郑璠已生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了。郑玙对筝娘道:“我不用担忧了。”又过了一年多,郑父和郑母都相继死了,郑玙和筝娘,神色哀伤,尽了后辈之礼。刚安葬好父母,郑璠就吵闹着要分家了。郑玙道:“二老尸骨未寒,就瓜分他们治下的家产,可以吗?”郑璠气怒起来,詈骂不止,什么话都说得出来,殷氏也在房里不时地说上几句,郑玙都忍了下来。筝娘道:“我和郎君之所以滞留尘世,只因为有父母在,现今已没了,还有什么留恋?”郑玙道:“对。”早晨起来,祭奠过父母的木主牌位之后,就辞别哥哥嫂嫂,带着一个仆人一个婢女,什么也不带,驾着一辆空车向西走了。几年之后,李太守终因为贪墨而身败名裂,被除去了官籍,削去了职务,不得不返回家去。当时妾也已死了,一个人茕茕自怜。一天从高山下经过,遇到响马贼拦路劫掠。正在危急的时刻,见一个古装羽士,仗剑从高峰绝顶上飞下去,盗贼都披靡逃去了。太守一看那羽士,不是别人,正是郑玙。郑玙殷勤地在车下礼拜,行半子礼,十分恭敬,并自说他的住处就在不远处,坚决乞请太守到家去。到了岩壑奇特的地方,有一处极为宽大的宅邸,大门上装钉着一排排水泡似的的金色圆形浮钉,走进门去,梁柱上都雕刻着疏密不一的纹路,显得极为雄伟华丽。来往服役的仆从也很多,歌女媵妾也个个如花似玉。进到堂屋,彝鼎图书,棋盘茶具,都具备。东边摆放着一架大白玉盎,有瓮缸那么大,里面浸着赤玉莲花,绿玉的莲叶,有七尺来长;西边放着一个水晶瓶,里面插着一株珊瑚树,有九尺来长,有一只鸟停在上面,金翠灿烂,不是凤凰也不是孔雀,认不出它是哪一种鸟,瓶子更是晶莹明澈,内外可鉴。中间摆着一张瑶琴,镌刻着“钧天清閟”四个字。四面墙壁上都绘画者天下的七十二洞天福地图。郑玙和太守寒暄问候,还没说完,忽然有侍女传报说夫人来了,佩环珊珊,霓裳羽衣,就来了。太守一看,果然是筝娘。筝娘向他拜了两拜,询问起日常起居,并哭泣着说:“儿不孝,背父潜逃,现今实在是无颜相见。”太守只好默默不语,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涔涔流下泪来。霎时间,灯烛辉映,把整个屋子照得一片通明。摆上筵席,劝太守用餐,水里陆上的各种菜肴都具备,其中大多为奇物,很能说出它们的味道,跟随太守的仆从也有犒赏,痛快地饮酒,极为欢畅。接着,有美丽的婢女进来报告,说花吉祥云娘子来了,就迎了一个美女子进来,郑玙夫妇都起来让座。云娘子对太守略微裣衽行礼,说:“向来都在长者的屋宇之下,没想到又在这里见面了!”又看了看筝娘道:“妹子还记得并辔带路的事吗?太翁来了,当要对我兴师问罪了。”筝娘道:“姐姐的大恩,我们夫妇一刻不忘,有何罪可问?”云娘子道:“妹妹既然没忘,请把妹夫的铁簪子借给我绾三四天头发,就又归还,可能答应?”“有什么用?”“我辈功业修成,须得古圣神仙佛的一样遗物佩戴在身上,才能去朝见木公,拜谒金母。我三此到太行寻找尧的琴,两次到湘水去找舜的神鸟,四次登上会稽山求大禹的剑,都被毒龙看守着,不能得到。没有办法,才来开口向你们借。”郑玙听了,就取下来送给她,说:“赠送与你,作为报答,不必归还了。”云娘子起来拜谢,接过来,就高兴地辞别,冉冉走到庭院中,霹雳一声,就消逝了。云娘子去了之后,看太守已酣睡在坐榻上了。郑玙也走进内室去,留下筝娘在那里坐着等候太守醒来。晨光通过门窗穿透进屋,太守醒来,筝娘已准备好了水和毛巾,送到太守的面前,并告诉他说:“阿婿还醉眠没醒,来不及送阿翁走走了,叫我在这里等阿父醒来,奉上一枚丹药,百镒黄金,百匹古锦,给阿父祝寿。”太守恋恋难舍,问筝娘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一次?”筝娘道:“天涯海角,都如近在咫尺,只是随处漂泊,行踪不定,不能预定。”“有没有什么嘱咐?”“阿父回去,脱离了官场,了结了冤债,当积蓄盛德,以光耀后贤。”驾车人催促上路了,就怅惘地告别了。走了四五里,登上山岭,回头眺望,还看见筝娘痴痴地站着,众婢女向远处指点。又过了两年,太守长子得官荣贵了,很想念妹妹,刚好奉旨祭祀嵩山,到处查问溪涧山谷,每当看见樵夫或过路人,就向他们打听郑玙的消息,他们都说不认识。忽然遇到了一个道士,仍然像前面一样询问,道士惊讶地说:“快住口!怎么如此唐突,妄自直呼郑真人的名讳?我辈都只敢叫铁簪子而已。筝夫人所要好的云娘子,朝天回来,天帝授予她昆仑第五耕福洞天总管。不久有书信来招请,真人全家拔宅而去,同往仙山去了。贵人到哪里寻找亲人?”询问道士姓氏,道士说:“我,古丈夫也。”说完,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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