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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国,兴平六年,正月二十二。
天气稍冷,阴云不散,空气中弥漫着朦胧的薄雾,让整个樊城的氛围显的异常压抑,街上的行人小贩似乎也受到这糟糕天气的影响,纷纷变得焦躁而烦闷。
梁家今天的气氛也显得异常诡异,正堂之上夏行与梁云娘坐上位,梁笙领着王贞站在左下首,王阳低着头站在右下首,眼睛盯着鞋帮一动不动,地中央王申穿着一件红色云纹氅衣,头上带着二龙戏珠冠,腰上系着银带,丝绸做的荷包垂在膝上,脚上一双厚底云纹皮靴子,低眉垂眼磕头叩拜。
“多谢姨母姨夫这些日子的照顾,申儿今日喜出阁,他日富贵了定不忘姨母姨夫往日恩情”
说的好听,还出阁呢,不就是给人去做外室,别说二房了,他连通房都不如,就这衣服还是夏行给凑的行头,给他穿白瞎了。
也就梁家人吧,不但给你置办行头,连陪妆庚贴都都给你准备了,就差摆酒宴了,也不知道是那个叫柳河音的女人有良心,还是王申有本事,那女人还真没玩玩就扔,虽然是接走做那见不得人的外室,但也给他买了房,还给梁家送了彩礼,当然彩礼梁家是没脸要的,都给了王申。
“吉时到了,新郎该上花车了”
一个四十岁的男人,领着两个十一二的童仆进来催促,梁笙听了直翻白眼,还吉时呢,你俩批八字了吗?问吉时了吗?
“申儿,拜别姨母,姨夫”
王申眼波流转喜不自胜,早就迫不及待去享福了,那柳河音家里可是樊城数一数二的大富之家,他早就打听清楚了,所以才故意找机会接近,本来是想得个好身份在进柳家门,可就算他有个好身份,毕竟也是出过阁的人,进了门,也就是个通房,连个侧室没机会上位,还要守着规矩,受着柳家人的管束,仔细想想还远不如做外室享福呢。
夏行看着王申那欢喜的样子忍不住说:“申儿,你要记住,不管是以前,还是今日,没有人想赶你出这个门,我和你姨母也从来没有把你当外人,更不曾有半分亏待过你,你今天的路,是你要走的,没有人逼你,今后无论怎样,姨夫都希望,你能好好的过日子,希望以后你不要…后悔…”。
梁云娘握着夏行的手,给了他无声的安慰,王申离开了,乘坐着他的美梦,没有锣鼓喧天也没有鞭炮起舞,梁家没有贴喜字,屋里也没有一个同辈人去恭贺一声,只有夏行颇有深意的那些话还回荡在众人耳畔。
晚饭的时候,桌上的气氛也不好,夏行没有胃口,就算梁云娘给他碗里填满菜,他也没动筷,王阳很识趣拉着还在扒饭的王贞就要下桌,可夏行没让,只听他缓缓的开口道:“想当初,我十九岁与云娘成婚,那天天气也是这样的闷冷,而我坐的花车别说红花绸缎了,就是拉车的牛马都没有,是云娘推着卖豆花的小车,一步一步把我推回家的,当时我穿的喜服还打着补丁,头发只用半截红绳绑着,喜字是我自己剪的,自己贴的,那时候日子虽然过的苦,但我心里甜…”
梁笙也觉得今日夏行情绪有些不对,还真的有故事。
“说这些做什么”梁云娘有些心疼夏行。
“我得说,当年我夏行在这樊城地界,也算小有姿色,当时有不少人家想纳我当二房,三房,四房,有些人没事吃饱了撑的就去拿我们父子调笑,哪怕是掏粪的,收垃圾的,一个一个都看不起我,因为什么,不就是因为我爹是个被弃的外室,我夏行是个野种,没钱没势没个娘亲认吗,那些个狼心狗肺的,养你就像养条狗,高兴了逗逗,不高兴了就忘了,谁管你的死活”
“当初只有你是真心对我好,只有你是真心对我,我爹当年是自作虐天不怜,没有选择的余地,无可奈何之下只能继续沉沦,我当初的怨恨,又是谁能够明白的,但是申儿不一样,他可以选,还能选的更好,流民怎么了,我攒了钱,给他打点,去远一点的地方落个户籍,跟个老实女人过日子,不好吗?现在要是他有孩子,女孩就罢了,就算被人抱了去,有生之年说不定还能见上一面,若是男孩,这世上有几个男人像我一般幸运遇到了云娘”
夏行说到此处,泪眼朦胧,转头又看向王阳道:“阳儿啊,姨夫不是没有劝过你大哥,也不是没有告诫过他…但他是铁了心要去,那天他又做出了那种事,这…谁都拦不住啊”
王阳立刻道:“阳儿从来没有怪过姨夫,是大哥他自己不争气,姨夫请保重身体,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啊”。
“唉,阳儿,笙儿,你们要记住,宁做乞丐正夫,不做富家侧室,咱们男人啊,最重要的是找一个真正疼你爱你尊重你懂你的女人,两个人好好的过日子,日子才能越过越好”
“谨记爹爹教诲”
“谨记姨夫教诲”
经历了王申出阁事件,夏行受了刺激,十几天才缓过来,这一缓过来又开始操心,王阳也十七了,该找妻子了,可他身份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原来梁家是有些积蓄的,一来每个月都要给王家兄妹交暂住证的费用,二来过年花了一些,三是夏行有身子得买鱼肉补身体,四是梁家出于好意给了王申一些陪妆做私房,五是梁笙也不小了,陪妆也还没有什么呢,还有王贞,都十三岁了,也该上私塾了,什么学费,笔墨纸砚费,买书的费用,车马费,还有日常的米面粮油等等,用钱的地方太多了。
“等我们的孩子出生了,请客也要花钱,还有…”
“好了好了,你这么一件件的数,好像我多无能似得”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不过船到桥头自然直,你就宽心吧”
“也只能这样了,幸好咱樊城少有天灾人祸”
五月份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天气也暖了,树木也披了绿衣衫,梁笙扶着夏行在后院遛弯,王阳在院子里做活,王贞在背书,书是梁云娘买回来用来认字的书,花了四十文,王阳都惊讶了,这么贵。
贵,也得能买的到,这书还是因为梁云娘家几代都是樊城居民,并且没有劣迹才能顺利买到的,否则没有女学生身份的外地人,是没有资格买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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