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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偏见（第2页）

萧莉娜也摇头，“投诉的人怎么知道我们是做游戏的？啊，我知道了！他们中午下楼吃饭，以及回来的时候在楼道里讨论工作，或者最近玩的游戏，讨论得太大声了。还有，他们出去抽烟的时候也会说点什么，容易被隔壁进出的人听见。”

杨沛然先是点头，又连连摇头，“我们不可以公开讨论自己的工作吗，我们的工作是丢人的，或者说是非法的吗？”

“当然不是。”萧莉娜明白杨沛然的意思，“但我们还是提醒大家一下，能在楼道里不说什么最好，出了小区再说。”

杨沛然深沉地叹息，这和他前几天会上要大家做游戏要有光荣感的说法暌违得太多，实在没脸亲自开讲；他左思右想，还是让萧莉娜和员工们一个一个地交代。同时他担心着另一件事，便立即到会议室拨通祝时雨的电话，问有没可能通过游民科技向几家正版厂商做集体采购，采购一批正版操作系统和开发工具，祝时雨一听杨沛然担忧的问题也深以为然，问了问大概要多少套，杨沛然报了个范围过去，祝时雨便哑了，说可行性不高。

“我们自己做开发，最忌惮盗版，但我们自己就用盗版，舍不得用正版，这是病，得治！”杨沛然电话里低声地吼道。

“这两者有因果性吗？如果我们用了正版，消费者也用正版，我就买，多一倍的价格我也买，不，五倍，你看怎么样？”祝时雨和气地嘲讽。

系统和工具软件的正版化是个绵亘持续的问题，总想解决但解决不了，杨沛然追究一下也算是尽了心，知道不会产生立即的危害，而有陌生人一再闯进来，有些人的确是迷路，有些人则显然是意图骚扰，以及民警上门这件事他知道不会那么容易地完结，这件事反而会是迫切的。这一点他没和萧莉娜说，没那个必要。

和他料想的差不多，两天后萧莉娜把他叫进会议室，“房东给我打电话，他要提前结束租约，收回房子，让我们另外找地方。”

杨沛然冷笑了一下，“如果我们拒绝，至少还有六个月他没权力解约，我们还能好好地呆着，对吧？”

“一般来说是这样，但这样两边闹得很不愉快，房东如果想的话，能有很多找茬儿的方法对付我们。”萧莉娜微微地摇头，意思是她主张别这样。停了一下，她接着说：“房东说我们搬出去之后，给我们多退两个月房租作为补偿。”

杨沛然心里还是转不过弯来，“你给房东回电话，说我想和他见个面，聊聊。”

“这没用的。”萧莉娜低声地说道。

“试试吧。”杨沛然坚持，他明白这不是聊聊就能扭转的局面，但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萧莉娜打了电话，回来和杨沛然确认房东同意见面，第二天下午四点在隔了几个站的东方广场裙楼时代咖啡厅见面，“要我陪你去吗？”情理上她该陪同去，但不想多此一举。

“不用，我一个人去就行了。”杨沛然先拿了主意，接着抓耳挠腮，意识到自己不认得房东，但立即就收回话又不情愿极了。

“房东姓关，关女士，大概三十来岁，拿一个赭红色的LV包，有手持电话，很容易认出来。”萧莉娜的话解决了两人的麻烦。

第二天下午杨沛然在咖啡厅见到了这位关女士，她比约好的时间到得还早得多，杨沛然提前十分钟赶到时一眼看见她，觉得她至少已经坐下了十分钟以上。他走到她面前自我介绍，对方也站起来客气地问候，一同坐下。

“我来请客吧。”关晓燕抢先说，不容置疑，抬手招来侍应生，两人分别点了咖啡，关晓燕额外多要了一客黑森林蛋糕。“我喝咖啡容易低血糖，又不能不喝。”她微笑着解释，声音柔和，态度雍容。

他们第一次见，相对看着，并不急着说话，看得都快爱上对方。

等侍应生把咖啡和蛋糕送上来，关晓燕自己加奶加糖，缓缓地调匀，开口说道：“杨先生，我知道，要提前找房子，重新搬进一个新的场所，这很麻烦，非常对不起，但我必须这么做。”

杨沛然轻轻地点头，表示理解，继续沉默了一下，说道：“我没别的意思，您希望终止租约，我尊重，但无论如何还是想再争取一下，争取到最后不行的话只有照办，这是我基本的态度。我想知道的是，究竟是为了什么？”

关晓燕温和地笑，笑容里稍有些尴尬，“我不是为了调涨租金，实际上我接了小萧的电话答应过来，就是想当面给你做个解释，免得……”

杨沛然知道对方的免得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免得这边再有争取的努力，这更加激发了他的好奇心，好消息是对方愿意解释给他听，如果是真话就最好了，“多谢。”

“你们是做游戏开发的，是吧？”关晓燕问。

杨沛然点头，这没得否认，如果这时候像对那民警一样说自己是做软件开发的，那该有多愚蠢。

关晓燕摇摇头，轻轻叹息，“对很多人来说电子游戏是很坏的东西，他们深受其害，所以对你们抱着很强烈的反感，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她的话坐实了之前杨沛然自己的猜测，难说他自己内心没有相似的判断藏在水面下，“我们做的是电脑游戏，不是电子游戏，是合法的正版游戏，一切遵守法律的规定。”

他说出来才想到电子游戏和电脑游戏究竟有何区别呢，也许有小小的区别，但本质上完全一样，明白事理的人不会在这上面纠缠，不自觉地摇摇手，像要打消刚刚自己说的。

“法律是最低限度的标准，也许你们是合法的，但法律之上还有道德。道德标准每个人都不同，你可能觉得自己没做什么不对的事，赚的钱都是清白的，但有些人，他们的感受不同，他们就是觉得你们是不道德的，不允许在身边有人做游戏，赚昧良心的钱，所以决心要赶走你们。”关晓燕没去关注电子和电脑的区别，重点放在了法律和道德上。

她接着说她实际上并不关心这个，只关心正常地收租就够了，但因为一些复杂的利益关系，不得不这么做。

杨沛然心里五味杂陈，他自己是个电子游戏玩家过渡而来的电脑游戏开发者，完全明白中国社会对游戏的偏见和反对，知道那具体是怎么回事；他心里有一千一万个理由能够证明这种偏见和反对是不对的，游戏是人类的天赋权利，每个人，包括孩子和成年人都有权利玩自己想玩的游戏，如果说在一些游戏的内容和人们玩游戏的投入程度上是可以技术性地形成管理规矩的话，至少笼统地反对游戏这本身是邪恶的，是对人类自身权利的公然侵犯。比起赚钱他甚至更在意这个。

“我注意到你提到了‘他们’，他们是谁，我可以和他们中的一个见个面，好好地聊一聊吗？”杨沛然说道，他意识到不论是生活还是工作，本身都像是一个不断探索，不断对话的RPG游戏，他正在玩这个游戏。

但和游戏不同的是，游戏难度再高，默认玩家是会克服困难的，但现实生活没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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