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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第1页）

章老头子又转院了。章老头子的病不得不转院。章老头子不但要在医院戒毒，而且还要打针吃药，因为他得的是——性病！

这里是郊外，离市区有二、三十里路。病区建在高高的云顶山下。三幢红砖碧瓦的别墅样的病房，呈品字结构，伫立在一畦畦嫩绿的菜地之间。这里的围墙很高，院门有两只硕大如狼、眼露凶光的松潘狗。章老头子佝偻着身子，如一位真正的老态龙钟的病人一样，由两个年轻人搀扶着走进了医院。在进门的那一瞬间，章老头子停了下来，很留恋的向外面看着。他喘着气，咳咳吭吭的望着外面的那一条狭长的通向山外的水泥公路，以及路两旁长势良好的绿油油的蔬菜。

办好住院手续之后，那两个年轻人告诫了他一番，与院里的负责人交代了一下就走了。躺在病床上，只有自己一个人之后，章老头子觉得轻松一些了。他把护士给他搁在枕头旁的几粒药片囫囵吞下，很响亮的打了一个嗝，呆呆的想着心事。

说实话，仅管他一直恨那贱人，但他现在还很庆幸，要不是那贱人绝情让他染上毒瘾，他现在恐怕就真的该到监狱去蹲了。那两个检察官对他说，在这里既要他把毒瘾戒掉，还要继续把自己的问题想清楚，交代明白。作为一位老共产党员，章老爷子自然晓得，自己的问题是十分严重的。但是，他还是不明白，检察机关对自己的问题到底掌握了多少。

他的病是那位贱人一手造成的。当时，他铁了一条心要跟那贱人在一起。他没想到，那贱人完全是一位爱情高手，不，完全是一位爱情猎手，她要谋取的，哪里仅仅是钱呢？由于那贱人的中途变心，使失恋的他到欢场寻求刺激，并涉险吸毒且上瘾，导致自己沾染性病，因为缺药而瘾发入医院，并引起了单位的重视，导致了检察机关直接插手调查此事。罢罢，常言道狠毒不过妇人心，果然如此。

此刻，躺在病床上的章老头子，眼前又浮现出那贱人那一团白光光的肉弹一般的身子。当时，那贱人的身子多么使他痴迷，而他们的爱情又是多么甜蜜呀，想不到自己一位六十岁的快退休的老头子了，却晚节不保，栽倒在这女人的石榴裙下。荒唐，简直是荒唐！章老头子曾经是一个有主意的人。他常常告诫自己，在区长的位子上，迎来送往，招呼应酬，声色犬马，纸醉金迷，不过是过眼云烟。而自己应该坚持的，则是自己不变的初衷，那就是一切随遇而安，尽皆逢场作戏而已。

那么，是什么魔法把自己从一位一人之下，数十万人之上的区长整治到了目前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步呢？爱情，都是狗日的爱情在作精怪呀！章老头子焦渴的嘴唇颤抖着，双眼一动不动的盯视着天花板，好像那被他叫做狗日的爱情的东西，就蹲伏在上面一样。

一位男看护进来了。这里的看护大多都是一些腰园膀阔的大汉，随时随地把两盏灯笼样的眸子虎视眈眈不怀好意的望着病人，好像马上要扑过来啃啮撕咬一番似的。看见了他，章老头子眼前一亮，他翻身坐了起来。

“药吃过了？”男看护问道。

章老头子恭恭敬敬的说：“吃了吃了。”

男看护哼了一声。“你到这里来，可得老老实实的，别想耍什么花招，知不知道？”

章老头子说：“我知道我知道。”

那人说：“你是不是钱多了？钱多了也别去吸毒，现在那么多下岗工人，你把钱捐给人家多好，你说对不对？”

章老头子爬起来，站在那人对面，勾腰曲背，谦恭的说：“对对对。”他突然间一下子跪在了那人的脚下，说：“师傅你可怜可怜我嘛。”

那人唬了一跳。他退后了两步说：“啥子事，你想做啥子？”

章老头子抬起头来，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他说：“师傅，我一时不慎吸了毒，整得家不像家，老妻也为此要自杀。我现在后悔了，真的。我要告诉她我有决心把毒戒掉，要她放心，不要再做自杀的傻事了。”

那人这才恍然大悟。他说：“起来起来，你无非是要借我腰杆上的手机，怎么不明说呢？只要你是正当用途，我老李拍手欢迎。”

章老头子对实际只有三十岁左右的老李千恩万谢，接过手机，章老头子熟练的拨了几个号码后，电话就通了。

“喂，哪个？”电话里，一个慵懒的女人声气绵软的道。

章老头子急切的说：“喂，我是老章。”不等对方答话，他又急火火的说：“花……过去是我对不起你，请你千万千万看在我对你的情分上，帮我一把，让我躲过这道坎，好吗？”

电话里突然响起一阵叫人毛骨耸然的尖利笑声。那位女人一字一顿的说道：“章区长，你老人家对我的情分我会永远铭记在心的。去死罢，我亲爱的章区长。”

章老头子身子晃了晃，要不是老李眼疾手快扶住了他，他差点栽倒在地面。

伍刚穿着一身灰色的便装，消消停停的往嘉陵江边走。伍刚穿上了这一身灰色服装之后，样子立刻就老相了。

伍刚现在已是实习记者了。在读书的时候，伍刚的笔头子就十分来得，因此，在学校里曾经是一个很活跃的人物。不过，这种活跃，是同他独特的生活方式有关。伍刚所在的财经学院，是一所很著名的大学。伍刚从小就喜好舞文弄墨，上中学时候，就已在本地和外地的一些报刊杂志发表了好几篇有分量的报告文学作品。他这人喜欢琢磨事情，有时间甚至认死理，故而，在学校里的人缘并不是很好，因此在毕业就业上他是没有任何关系可以依靠的。不过，凭着名牌大学的毕业文凭和他发表文章的剪贴本，最近，他终于还是谋到了一家财经报社记者的职位。他决心要利用自己的合法身份，与何明文一起把银荔基金会和异人公司幕后的龌龊事情查一个水落石出，为自己的好妹妹竹竹讨回一个公道。伍刚现在分外的繁忙。他白天到处跑材料，晚上还要到阿波罗夜总会上班。事情虽然千头万绪，但是，他要从抓主要矛盾入手。伍刚决定从码头开始，从调查王鸣凤开始，来开展他的工作。

伍刚走访了原云丰运输公司的一些退休和下岗工人，也走访了王花原来的一些邻居。随着调查的深入，伍刚的心里就越来越沉重了。他的那双因为休息太少充满血丝的大眼睛如火星子一亮一亮的，坐在牛背湾搬运新村那石磨盘上，抬头瞩望着孤零零的老黄桷树，望着那滚滚奔流滔滔不绝的嘉陵江水，望着那因为污染而永远灰蒙蒙的铅一般滞重的天空，伍刚看见满脸稚气的一位叫做王花小女孩，正从那片开得闹热血一般殷红的夹竹桃林子里，向自己一栽一栽的走来。

这些天，伍刚的心情同了这码头的水和天一样，十分阴郁沉重。白天，他在码头访问调查，晚上，就到阿波罗夜总会上班，深夜回到佃住的家里，他还要不停的在采访本上写着。

让伍刚很感慨很愤懑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被他自己定为“背兜鸡事件”的一件码头往事。

顺海茶楼同这个城市的其它茶楼一样，是为了大把大把从客人口袋捞票子而设的。茶楼清一色的仿古建筑，装饰得大方典雅。但是，也同这个城市里其它的茶楼一样，不知是不地道或是其它原因，生意始终清淡如水。章程坐在大厅靠墙的一张古色古香的茶几旁，要来一壶花茶，倒在小盅中，慢慢的品了起来。古春呢，则要了一瓶椰奶对着吸管啜了起来。章程点上烟抽着，闭着眼睛想心事。想着想着，就想起了两天以前的一个夜晚，古春和女老板王鸣凤闹矛盾的事情来。

事情是为分红而引起的。两天前正是四月三十号，离预定给股东季度分红的日子已超过了好些日子了。古春到财务那儿问了一下情况。财务是一位矮胖的女人，是王鸣凤的一个亲戚。财务说，因为夜总会经营困难，今年上半年就不分红了。矮胖的财务还冷冷的说：“王总经理说了，叫股东有什么意见去找她。”古春一听颇然大怒。她把桌子一拍说：“你莫拿那烂B来吓人，我当然要去找她了！夜总会是股东的，我不相信她能一手遮了天！”

阿波罗夜总会的股东其实只有三个人，除了王鸣凤同古春，还有一位叫黄大雄的人。只是，黄大雄在沿海地区生意大得很，根本不在乎这区区几十百把万块钱，赢了，叫把利息给他存起，亏了呢，只要账算得明白，就权当打了水漂，买个教训罢了。因此，阿波罗的股东实际上只有古春同王鸣凤。

那天晚上，王鸣凤同章程在藕榭厅里闲聊着什么。王鸣凤重新起用了章程，让他担任了大堂经理。王鸣凤一见古春进来就说：“春姐儿，有什么要事？”

古春说：“王老板，上半年的红钱该给我了罢？”

王鸣凤：“，谁说不给了？只是现在财务的帐还没有搁平，等忙过了这一阵，立马兑现。怎么，春姐儿手头紧起来了？这样罢，我手头有些现钱，你先拿去用。”说罢，把一大卷钱塞进古春的手中。

一条半公开的消息在阿波罗夜总会的女客人中流传着。这些女客人都是阿波罗夜总会的常客，她们都是闲得无聊，除了金钱外什么都没有的一掷千金的富婆。她们互相转告说，这阿波罗夜总会去得，那里又招募来好几个靓崽哩！这样一传十，十传百，这些天，来阿波罗夜总会的女客人牵起了线线，阿波罗夜总会的生意又打起了拥堂来！

女老板王鸣凤却和她的合伙人古春又闹起了矛盾。这天晚上，她把大厅、包房、娱乐厅、桑拿房、电影放映厅、健身房以及保龄球馆全都巡视了一圈之后，就来到藕榭厅里休息。她喝了几口茶，出了一口长气后，这时章程也把大厅的事打理好，走了进来。章程的脸上铺满冰霜，没有一点笑容。王鸣凤望着他，笑了笑。她走过去，把门关上了。她对章程说：“喂，老娘今儿累惨了，周身的骨头疼得要命，你帮老娘捏一捏。”说罢，王鸣凤把外衣脱掉，躺到了屋中央的大班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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