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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 狩猎季节五（第1页）

I远方雪幕下那片生长百年的古老树林正在因为无数嗜血生命的到来而摧折倒下，半米之深的脚印落在重重堆积的枯叶积雪上不断发出隐约的鸣响，像是腐朽尸骨被生生踩断。夜幕笼罩的土地上，一道如墨的洪流沿着山坡笔直向下势如破竹，此起彼伏的尖啸声不绝于耳。

只怕即便是南北疆最强悍的军队身处此处，也会立刻失了胆魄勇气。这倒是无关心性是否足够坚毅，更多的是希望，站在这里的人是看见不见哪怕一丝幸存的希望的。

万篱只觉得自己握剑的手掌因为太过用力而变得有些僵硬，他本能后退两步，想要转身离开。事实就是没人能独自面对这些怪物，就连站在这里的勇气都不见得有。如此地阵容之下这块谷地注定是守不住的，不仅仅是这里，还有远处的无烬城、海上的伊崎城，那些怪物早在几个月之前就已经涉足月岩森林了，大概一个月后，它们还会再次踏上那片土地。

海女伽因、乌灵人的猎魂队伍，死信者狂徒或是神信者修士，他们全都不在这里。

“现在去追格绯的话一定还能赶得上，如果确定是前往北方的帝留城的话。”

万篱兀自嘟囔着呼唤先前被收束起得翅膀，既然暗旅已经被杀了，他起码应该让格绯躲过这一劫，至于佚名，他想在这里战斗是他的事情，万篱还记得他给自己带来的那些仇恨鲜血。该死，当初就不应该动前往北疆的念头，不应该将女孩卷入到这种危险里。

长剑在半空破空带起一阵轻啸，他将长剑用布条系紧绑在了背上，而与此同时，废墟里突然慢慢走出了几个高大健硕的北疆人。他们吐息着苍白的雾气，行走起来像是移动的堡垒。

“在此守卫部族的血脉，为了先祖永恒延续的荣光，战士不朽！”

他们声嘶力竭地吼叫着，黑色厚铁打造的重甲咔咔作响像战鼓般带起浓重的战意。数十个战士背上都背着足有一人高的锯齿长剑，望着装甲上那些坑坑洼洼的痕迹，万篱知道他们肯定已经面对过无数次这种情况了。他感觉到古陆语咒文玄奥的力量正从他们的身体里散发出来，点点光芒在铁盔之下被点燃，这就是北疆力商人的造物。

北疆人有他们自己的生存之道，但是他们绝对守不住这里的，万篱很清楚……

“筑石已经进入启动阶段了，我再去拖延一下，你抓紧时间！”

篝火跃动的光影中黑袍的女孩一跃而起，她没等佚名作出回应便像是初至时那样倏忽远去。少年用古陆语同密教的祭司又说了些什么，金色的光雾在他的指尖流转着，祭司退后，佚名将指尖搭到筑石表面上的时候，整个谷地都在回响着嗡嗡的蜂鸣声。

浮游在四处的咒文一股脑地涌进了他的身体，他回过身，目光炯炯。

“你们快点离开这里吧”，男孩突然开口说道，“这片区域谁也守不住，最近这个月北疆已经丢掉无数的土地了，我要你们现在就跟随着部落南迁并且处理掉沿路零散的黑兽。这边会尽可能地给你们拖延时间。等到了神眠海峡，会有我们家族派来的船队送你们去南疆”。

男孩沉默了一会儿，补充道：“一定要让血脉延续下去，哪怕只有一个人……”

万篱只觉得自己的内心被什么东西猛然揪紧了，眼前的这些人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也还想战斗，也都相信着幻梦似的希望。现在，这里，需要能够点亮光明的力量，但数秒后他依旧是咬了咬牙，没再理会佚名或是那些迟疑的北疆人，直接展翅向着北方冲去。

他知道自己必须这么做，知道自己已经理智得让人有些厌恶了。

顺着漫天雪花飘落的方向向下望去，整个小镇都沉浸在一片温和的篝火暖色中，但鹰界扩展开的视线里所见的仅是无数匍匐倒地的人，大片的建筑在混乱中被点燃，黑烟缭绕，但在远方如潮的黑兽队伍之中也不过是无尽暗夜中的一点不起眼的残星罢了。

千万不要停下，帝留城，一路向北的话绝对能够找到的。

在耸立着无数巨大雪松的山坡上，他远远望见一头长着三个巨大头颅的蜥蜴型怪物咆哮着冲撞出了一条十多米宽的大道，但侧面暗色的光影一闪，下一秒怪物便哀鸣着猛然翻滚着将喉咙砸在了断木突起的尖刺上，被染红的积雪似瀑布般飞涌而下，瞬间淹没了它的尸体。

在它身后，更多尖锐的脚爪踩踏着沿途倒下的血肉，继续没命似地狂奔。

影子小小的身影在灰暗的森林里疾驰着，迷雾铸就的巨大刀刃在她的身周时隐时现。女孩并没有实实在在的身体，但是那些变化无常的力量延伸对于黑兽们来说却是最为致命的武器，万篱想起先前暗旅留下的满是残碎尸体的记忆，果然，神侍们都是怪物。

鲜血落下的同时金色如雾海般的灵魂正在不断涌起，万篱感受着无数交错混乱的记忆，一面补充身体里快速流失的力量，一面任凭两块筑石自空气中肆意吸取力量。

他意会到下面孤独战场上弥漫开的刺骨杀意，同时，也听见了心底格绯的声音。

墨色双翼甩落雪花再次加速，但是即便越过山脊，被庞大身躯覆满的原野也一眼望不到边际。如此多的黑兽居然在同一时间汇集到了这边，万篱毫不怀疑自己此刻面对的那存在的强大实力，那应该源自于某个神灵，但现在的南北疆已经有够多的神灵了。

刹那一道青色的光芒掠过夜空，万篱本能提升高度，却还是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连同一侧的翅膀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抓了一下，回身的瞬间那些古怪扭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视线里，与此同时他瞬间失去重心，猛然向地面坠去。

能够飞行的黑兽，之前的他一直忽略了这种可能。

万篱咆哮一声再次汇聚出双翼，滑行数十米之后猛然撞在一头黑兽身上，还没等他听清自己的身上发出的咔嚓鸣响声，缠绕成团的球形火焰便在两两交错的身影之中爆开，他蔽开遮眼的光亮，手中长剑扑哧一声刺入了怪物的脖子。

黑色灼热的血，以及刺鼻的腥臭气息霎时蔓延散开，像风暴或是死亡的到来。

男孩知道自己也已经别无选择地卷入了这场战争，在远离佚名和影子的地方，被迫面对数不尽的黑兽。但就在这样所有的选择都被强行排去的时刻，他反而突然轻松下来。

之前万篱转身的时候便觉得心底总有个念头在不安徘徊着，他最开始提剑的确是想要为那些北疆人战斗的，但等到佚名他们赶来，理智稍稍恢复，他就知道想要让这么多人脱离这近万黑兽的追袭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他选择了逃跑，怀抱着无尽的不安与愧疚。

即使理智判定这才是他最该做的，他还是觉得，自己似乎总是在让身边的人失望。

狭长的火焰如闪电般在兽群中撕开一道通路，万篱攀着骨质的角刺跃上黑兽脊背，翻手就是一剑，力量咒文带起的力量在他的身体里翻腾着。回身刹那他舞起双翼避开扑击，再次落地翻滚着逼近另一头黑兽的腹部，满溢的灵魂和浑身的灼热鲜血正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

但随即，数十只娇小的身影便从四下雪地遮掩着的角落里飞速窜了出来，他们的外表像是山野里的猴子，皱缩的皮肤上长满了枯黄色的长毛，只是看起来比猴子更加强壮，速度上也不止快了一倍。眨眼的功夫，小怪物们便挥舞起尖锐如刀的爪子怪叫着朝万篱扑了过来。

他想起这是一场战争，而非是他们这些人对黑兽的单方面狩猎。

灰火之轮于手腕上猛然跃现，暗影散开，雪地里又是一轮巨大的爆炸。

但是尘埃散尽之后，万篱猛然发觉除了最近的数十只黑兽被彻底烧死之外，其余受到波及的怪物们又都一个接着一个地爬了起来，他们呲着满是伤痕的巨嘴吐露出黑色的浊气。万篱再度从筑石中汲取了足量的灵魂，满是鲜血的扭曲剑锋呼啸着，破开飞雪。

小小的人影在夜幕下显得无比渺小，但鲜血吸引了附近的黑兽，数不尽的怪物正在向这边聚集过来。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灵魂的漩涡般，不断吸收附近游荡的灵魂，又在同一瞬间将它们燃尽，万篱听见了空中渡舟的呼啸，但却是在极遥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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