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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痕迹（第2页）

段泽晨什么也没看见，只看见灰白的山，稀疏低矮的树，偶尔一小块平坦的地方种着他叫不出名字的作物来；他猜耿天这是让他尽量记住周围的地貌，但这山川连接不断的地形既可以说险峻复杂，但要说有什么容易记得的，他觉得一路上都是如此重复似的，很难总结成能记住的什么。

“哥，就在这儿吧。”在一个长长的下坡路接近底部的位置，耿天对小伙子说道。

车减速在路边停下，耿天背起她的包，小心地跳下车，对段泽晨说道：“我走了，你回去再找个车吧，明早上记得哦，就在这里。”

她有意在车头那边绕了一遍，经过小伙子却不看他，走下道路，走在起伏不平的岩石地上，向远处的山梁走去。

段泽晨在车下，一直望着耿天没有回头地消失在视线内，走到小伙子的驾驶座旁，“明天再跑一趟的话，你想要多少？”

“跑一趟是没问题啊，就是太早了。”小伙子仍是一付惫懒样。

“总之你要多少，可以开个价。”段泽晨这时候困意涌上来，打了个哈欠；刚刚在车上他反复地想过了，他愿意多付多少钱确保自己和车在耿天要求的时间和地点出现？唯一的答案是他身上所有的钱。钱在这个时候根本不是钱。唯一的问题是出价时尽可能别让对方觉得太容易了。

小伙子想了想，“一百块吧，一百块也不多。”

段泽晨带了四百多现金在身上，他忍住了一口答应下来的冲动，而是把兜里的钱摸出来数了一遍，全是十块一张的，总共不过十来张，抽出一张递给小伙子作为这一程的车费，叹了一口气，把其他的又都揣了回去，“那我们先回去吧。”

小伙子把段泽晨载回县城时已经过了中午，他们俩一路上谁也没说话，好像根本没这回事，段泽晨跳下车的时候心有些慌，“一百就一百，那你要保证准时到这里。”

“明早上我要是到了你又没到，耍我怎么办？”小伙子歪着头看着段泽晨，提出了新问题。

“我当然会到！”段泽晨觉得这是无理之证，随即才意识到这是对方叫价的新手段，而自己没有任何手段。

“要是你不到，我就白半夜里起来了，不行！先给五十。”小伙子看上去早有准备。

段泽晨无可奈何，摸出那叠十块钱，数了一遍，抽出一半递过去。

小伙子满意地接了钱装进兜里，“这就对了。”看看段泽晨，关切地问道：“谈恋爱家里不同意啊？”

“不是……”段泽晨下意识地摇头，陡然涌起宁愿就是这样的念头来，小心地问道：“这没问题吧？”

“能有啥问题？”小伙子嘲讽地反问。

反复约好明天早上三点以前就还是在这里碰头之后，小伙子开着车赶去汽车站外广场边儿等接活儿。段泽晨头重脚轻，觉得自己一定是感冒了，同时困意渐渐地上来，但他忌惮那氨水气味和满是跳蚤的床铺，不急着回旅馆，而是在街上来回地走。昨天晚上他和耿天吃过饭之后已经把这里仅有的一条街给来回地踩过了，白天比晚上要热闹一些，但也更加简陋而乏味。

他看见一个蓝色布帘遮着的店面，心头一动，走过去撩开帘子钻进去。

直觉没有欺骗他，这是一间游戏机室。店子不大，只摆着五台街机，其中三台开着，发出混在在一起的音乐和日语人声，和破落小县城的氛围格格不入，某个意义又恰如其分。六七个大小孩子分别围在两台街机前，空着的一台正播放着自动演示画面，隔得老远段泽晨也看出那是《名将》，看来这游戏在这里介于受欢迎和不受欢迎之间。

段泽晨顿时想起来时车上耿天所说的她在县城里的游戏厅里玩街机的事情来，不由有些恍惚，好像这是一个时空的交接点，几年前的耿天还在这儿。他走到那被孩子们围着看的街机旁边，见一台正是《街头霸王》，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正用达儿锡斗着本田，另一台则是《吞食天地》，一个小青年正用赵云挑战曹仁，所有动作仿佛被调快了似的。

左边达尔锡几个连击将本田逼到了角落，正跳起施出钻击头突，要一击毙命，却陡然被本田以百裂张手打断，掉了半血还多，局势顿时扭转，围观的人们发出惋惜的哀鸣；右边亦复如是，赵云防御出错被曹仁一剑斩中掉了一条性命，第二条命光彩熠熠地由屏幕上方落下来，将敌人全震得倒下。

段泽晨的心也猛地跳了一下，他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是唤起了心中什么样的回忆，还是什么感受，亦或是对未来的某种征兆，他不知道。

小孩子们在挑战维嘉的时候两连败，一哄而散。段泽晨一块钱买来五个币攥在手里，站在了《街头霸王》左边的机位，弯腰投了一个币进去，游戏启动。

他转动摇杆选人，一下子大惊，那摇杆不能向左，只能一个劲地向右，多试了几回，发现必须用尽全力按向左边才能断断续续的移动效果，这才知道刚刚那小孩用达尔锡为何连招攻击却不顾防御，而最后失算地落败，原来是因为摇杆失灵了。

他勉强选中了Ryu，这是耿天最擅长的角色，他并不擅长，没有哪个街霸角色是他擅长的，他没有想挑战走得多远，只是想感受一下耿天往日的存在。摇杆头握在他手掌中，他想到在摇杆表面毫米级的裂纹深处有着高中女生耿天所遗留的汗水分子，假如这个摇杆在几年内并没有换过的话，这不是不可能的事。而这是虚无缥缈的遐想，他慢慢地等，等着着选人界面倒计时耗尽，进入到游戏中。

第一场面对的角色是春丽，春丽在人机占中极为简单，尤其出场早的话，即便以他这样的苦手也能简单地击败，但他没怎么动作，只是将摇杆全力压在左边，尽可能地防御。但那摇杆实在是不灵敏至极，十次防御有七次失败，很快地便连败两局，gameover。他同样地消耗掉另外三个币，留下一个揣在裤兜里。

这些是真实的，至少在他回旅馆房间里睡了一觉醒来之前是这样，醒来之后他来不及想什么，因为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三点，他匆匆收拾起来，出门叫醒旅馆前台值班的人为他打开旅馆的前门，出门几步便到汽车站前面小广场。此时天还黑着，所有的灯关了，周遭一片黑暗。

他摸着黑找到白天雇佣那辆车的位置，那儿空荡荡的，一辆车也没有，站在那儿，觉得这件事愚蠢极了，他该花一百块钱或更多包下这辆车一整天，睡在车上，到了时间哪怕司机不在，他也可以自己开着它往耿天要他等在那儿的地方去——但他多半找不着那地方，那就更加加倍的愚蠢，愚蠢得可以去死了。

眼见时间流逝，段泽晨急得跳脚，自怨自艾，扇了自己好几个耳光，不敢想象当耿天好容易翻山越岭地到了马路边上，却等不到自己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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