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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韦娉之去过后,刘如倾便与安檀淡了下来,横竖她行动不便,只在云霜馆中,安檀也不便前去相扰。书崇成亲之日将近,安檀也不免忙碌起来,除了柳氏的那一份彩礼,还有安安檀另赏的,因着萧氏与杜氏一同过门,少不得又要备下两份来。所幸这两份皆是依着正室与妾室的规矩去办,也无须费神。
这一日夜色乌沉,几道电闪雷鸣过后,便紧紧密密下起了一场暴雨,这雨来的既急且快,如天漏下一个窟窿一般,倾盆而下,一时间雷雨交加,其声竟有山崩地裂之势。这雨足足下了半个时辰方放缓些,仍急促促的下着,偶有电闪雷鸣,扰人清眠。
奕澈正歇在宓秀宫,忽闻扣窗之声,三急两缓,如此循环往复。奕澈蓦得睁开眼起身,安檀听到动静,迷迷糊糊也要起身,奕澈按住她道:“朝中急事,无碍,睡吧。”
安檀微微一笑,握了握奕澈的手又沉沉睡去,奕澈爱怜的替她拢紧被衾,起身回承光殿去。至殿中,奕澈屏退众人,屏风后人影一闪,便有青鹞候捧着一个一尺见方的木匣子候在殿中,崭新的木匣子微微渗出暗红色的新鲜血迹。
青鹞揭开匣子,奕澈眯起了眼,眸色沉沉如窗外乌云密布,一道闪电飞快的照亮青鹞翕动的唇,明灭闪烁中奕澈眸光愈加含怒。倏然黯了下去,待雷声从远处隆隆响起,殿中已独余奕澈一人,盯着木匣子目光如炬。
次日午后,奕澈摆驾颐宁宫,殿前宫人正欲通传,奕澈唤住问道:“太后尚在午睡吗?”那宫女应了是,奕澈遂道:“过会子太后醒了再传。”
已是六月中旬,昨夜一场好雨将地面洗刷的一干二净,午后的阳光又刺眼毒辣起来,映在金瓦上格外晃眼,空气中蒸腾起一层温热黏腻的湿气,奕澈只坐在辇上候着,有宫人持御扇为奕澈这样,江海胜在奕澈身边打扇,约莫着半个时辰后,才有宫人请奕澈进去。
颉安殿中清凉舒适,已有新冰供了上来,奕澈顿觉暑热消散。太后已坐在暖阁中候着奕澈,奕澈不顾额头上的汗滴,打帘进去躬身行礼道:“儿子给母后请安。”
太后笑的温和慈爱,忙道:“皇帝快坐吧,皇帝日理万机,何必亲自过来,在殿外候了这大半日,仔细着身子要紧。”
奕澈在一旁坐了道,“六月天热,儿子想来同母后说说话,不忍惊动母后,遂在殿外候着。”
太后笑道:“皇帝有孝心,哀家知道。哀家是年老衰微之人,少睡这一时半刻算不得什么,皇帝不必顾虑哀家。皇帝你是一国之君,保重身子,大周才能国泰民安。”
“是,”奕澈应了,又问道,“老八近日可来给母后请安了?”
提及亦洵,太后愈发笑的舒心道:“时常来着。洵儿但凡来过,也会去拜见皇帝的,皇帝安心。”
奕澈微微一笑道:“后宫有母后替儿子照看,前朝有八弟帮衬,朕很放心。”
太后眸光微微一凝,忙接口道:“皇帝惯会取笑,洵儿能有什么才干,在朝堂上不给皇帝添乱也就是了,再不要提帮衬了。哀家又是个清闲惯了的,后宫之事全凭皇后和贞慎夫人她们料理去吧。”
“江海胜,”奕澈不置可否,扬唇唤了江海胜入殿,江海胜便端着一只锦盒走了进来,太后不明就里,问道:“皇帝这是?”
奕澈道:“母后不必惊慌,有些小事,朕不得不问问母后。”说着点点头,江海胜会意将锦盒打开,里面赫然一只带血令牌,上书“皇太后亲谕”五字。奕澈笑道:“母后可识得这令牌?”
太后刹那间面色煞白,嘴唇不由的颤抖,“这是……”
令牌上隐约的血迹已干,在镀金上留下刺眼的暗红印迹,奕澈拿起那一块令牌在手中把玩,“母后在后宫纵横多年,有几个衷心的暗卫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儿子既已登基为帝,母后得以母仪天下,为何还要启用暗卫呢?”
太后的脸渐渐恢复了血色,默然道:“皇帝既已拿到这枚令牌,想必哀家的暗卫也已伏法。皇帝应知,哀家的暗卫并非针对皇帝。”
“朕自然知道,”奕澈轻笑道,“先帝在时朕未得器重,如今朕虽登基为帝,说到底仍是根基尚浅。若是后宫不稳,让朕不得清闲,何图升平盛世?”
太后的唇微微颤抖,从这孩子懂事起,她便心知奕澈的城府心计非其余皇子可比,就连亦洵都难以与其相较。如今不瘟不火将她质问到如此境地,心早已被惊起波澜,缓缓吐了一口气道:“皇帝耳聪目明,哀家不必比在别处,只看皇帝后宫之中是何等的暗流涌动,便知先帝在时,哀家所处是何境地,并非哀家有意给皇帝难堪,只是事实如此,哀家不得不防。”
奕澈将令牌重新放入锦盒中,将锦盒搁在小几上,挥挥手示意江海胜退下,闲适的靠在暖阁之中,全然是为人子般毫无戒备之态,闲话家常一般:“朕明白。幸得母后抚育,朕才有幸登临帝位。故而母后做什么,朕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只是女子之间的心结倒也罢了,只是刘德仪方从长门宫回来,母后便派暗卫刺杀长门宫太妃,朕是不是该留心,刘德仪被密遣至长门宫与母后有关?亦或是韦氏重刑伤及刘氏,本就是母后指使?”
太后心头一紧,似被人捏住喉咙般梗塞,她转过头看着奕澈温笑的脸,那上面没有半分愠怒,只是就这样看着,便觉得压抑。太后的手心已生出一层薄汗,脱口问道:“皇帝知道?”
“朕知道,”奕澈道,“刘德仪入宫当日朕曾看过她,她提及身在长门宫时幸得一位太妃照拂,这几日朕便派人在长门宫打探,不巧碰到了母后的暗卫行刺。经此诸事,朕便疑心,是母后所为。”
太后方觉出奕澈语气中还不知道太妃的身份,心底一松,当即面色含愧,叹道:“皇帝果然聪慧,哀家对刘氏并无不满,只是此事不慎牵涉刘氏,哀家亦心中不忍。”
奕澈摆摆手,拦下太后的话头道:“母后不必同儿子解释。各中为难朕心里清楚,更何况朕记事起从不知父皇曾废黜哪一位嫔妃入长门宫,可见事涉久远,朕亦不愿追究。只是德仪是昭承一朝的嫔妃,大理寺卿刘勋之侄。刘勋位处中庸,是难得的贤臣,朕不愿因此事伤了君臣之分,还望母后体谅儿子。”
太后暗舒一口气,点点头赞道:“这个江山是皇帝自己打下来的,哀家能托皇帝的福在后宫颐养天年,已是有幸,皇帝所言哀家知道了,哀家自有分寸,皇帝放心。”
奕澈含笑:“好。有母后此言,朕很放心。”说着将几上的锦盒推到太后面前,又道,“暗卫负隅顽抗,朕不知是母后的人,已将此人正法,母后持此令牌,束之高阁也好,重新培植人才也好,朕皆不干预,母后自便。”
太后一怔,轻轻摩挲着锦盒上的花纹,那锦盒并不是十分精致,上面粗浅的刺绣有微浅的刺手之感,太后动容,只是动容之余亦有一阵难言的慌乱不安蔓延全身,太后收回手来,踌躇道:“长门宫太妃……”
奕澈深邃的眼眸令人一眼望不到底,更不知他所思所想。奕澈仍含一缕浅笑道:“朕登基时曾大赦天下,既是先帝嫔妃,少不得更厚待些。只是母后既有心结,朕已下旨,太妃与长门宫中其余罪妃一并挪去祈宁寺修行,眼不见心静,母后以为可好?”
奕澈既有了打算,太后也不便再多说,只镇定的指着案上的锦盒道:“裕蓉,好生收起来吧。皇帝有孝心,哀家也不必用这劳什子了。”
奕澈微微一笑,方起身道:“母后的诚意儿子心领了。母后抚育儿子成人,如今又有老八尽心辅佐,朕会让母后放心。”
太后缓缓点头,阖眸道:“皇帝这般体恤哀家,哀家有什么不放心呢?”
奕澈拍了拍太后的手,微微躬身道:“那儿子先告退了。”
朱红的殿门“吱呀”一声重新阖上,太后如虚脱一般身子骤然软了下来,裕蓉忙在一旁扶住,太后握紧裕蓉的手,眸中含着浊泪道:“裕蓉,皇帝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裕蓉忙道:“太后,皇上他不会知道的,祈宁寺是个好去处,与世隔绝,尽管陈氏还活着,她也碍不到太后的事了!”
“不,不!”太后阖眸,眼角划过一丝绝望的泪水,“皇帝他一定知道了,他一定会保全陈氏!到那时,哀家……哀家与洵儿,皇帝都不会轻易放过的!”
“太后,”裕蓉忙捏着太后的手臂道,“太后娘娘切莫胡思乱想,到底有与太后的母子情分在,皇上与安旻王是手足兄弟,自幼情深,怎会伤害王爷?纵然皇上知道了,也不会对太后如何,太后放心!”
“是了,皇帝是哀家的儿子,是哀家抚养他长大的。只是……”太后这才缓过气来,抚着胸口叹道,“自古帝王多疑心,哀家不能冒险。韦氏说得对,哀家要让皇帝知道,哀家对他们兄弟二人,绝无偏袒,才能彻底保全哀家的洵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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