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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云霞晞2（第1页）

胯下的白马突然焦虑起来，不安的来回走动。亦洵已举起了剑，渐渐伸直了臂膀，猛然向下一斩，几近半数的叛军将黑色挽袖一把扯掉，露出里面的白色纱缎，上绣银色莲纹，在暗夜的火光熠熠生辉。顷刻之间，城下叛军分为两派。

与此同时，亦浣面如死灰，调转马头，高声呼道：“我们中计了，快撤！”

然而已经晚了，方才退开的禁军与白色挽袖的将士以合围之势，将歧广王麾下的兵死死围住，亦浣几乎将一口牙咬碎，调转马头冲向奉天门，待到眼前烟尘散尽，映入眼帘的却是沈义安率骁骑营布列在奉天门外，“妄图出宫者，斩！”

亦浣勒马，终于放声大笑，“好你个鼠首两端的亦洵，你莫以为我奈何不得你！”

奕澈亦笑，“你要如何奈何亦洵，靠她吗？”说着，几名禁军围着韦娉之与且行，从太极殿后绕出来。韦娉之死死握着手中的金钗，抵住虞红阙的脖子，而且行也同样以一支金钗抵住三皇子的喉咙。禁军顾念嫔妃与皇嗣，不敢轻举妄动。

亦洵惊讶之余调转马头，正看到虞红阙受制于韦娉之，一时也青白了脸色。却听韦娉之咯咯冷笑，她再不机敏也知是落入陷阱，一旦皇帝与安旻王联手除去歧广王，她再无生路可言，强压之下，她已接近癫狂。女子通透高昂的嗓音在军中格外出挑，“安旻王，你手握大军，却怯懦不前，活该屈居人下，连自己喜爱的女子都要拱手相让！”

虞红阙很想摇一摇头，来否认韦娉之的话。可她被她挟制，一动不能动，只得默默的流泪，连话亦说不出。

“红儿！”这个闺名在胸中脑中萦绕数年，就这样宣之于口，心中竟然有一瞬间的感动，百转千回的思绪都变得晦涩难言，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女子就在眼前，她就处在这样危险的境地！韦娉之声线尖利，濒死一般的大呼，“她的命就在我手里，你若依约行事，我自然不与她为难。若有反复之心，我便拉着她给我陪葬！”

亦洵的眼中独剩下虞红阙一个人，其余重重皆为虚无。

重华殿的灯火在奕澈的眼眸中闪动跳跃，像是能够洞悉万物。亦洵在这样的眼光中逐渐败下阵来。他解脱一般的瘫坐在地上低低笑出声来，那笑声渐渐高昂，再抬首，已有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滑落下来，“六哥，是我对不住你。”

“站起来！”奕澈的怒火却难以平息，他上前抓住亦洵的臂膀，“我要你站起来！坦坦荡荡的告诉我，你做的一切！”

亦洵愣怔在奕澈的怒火中，但是很快，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笔直的站立，平视着他的六哥，“六哥，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反你，在我心里，配坐在着皇位之上的只有你。可是我不能就这样看着她身担性命之忧。六哥，你要如何处置我，我都无话可说，但请六哥相信徐美人，也饶过她。红阙…她已入深宫，我别无他求，能够让她安安稳稳的在后宫中了却此生，我便心满意足了。”

奕澈看着他，眼中的怒火渐渐驱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苍凉与嘲弄：“在你眼里，我就是这般无情吗？”

大军骚动起来。亦洵此时此刻看向虞红阙的眼神，奕澈是见过的。也正是因为见过，奕澈痛惜得一叹，缓缓的抬起手来，三万骁骑营已经待命，只待他的手一挥而下，便会有数万弓箭手将场上叛军弑杀的干干净净，就算亦洵也不得幸免。——他早早备好这一切，只是他不忍，正如在重华殿中一般，那终究是他的兄弟。

亦洵依旧定定的不动，奕澈下定决心，终要一掌斩落，却见一抹银红从身后闪过，鼓起风的衣袂像翩飞的蝶，握住他的手。他转过眼眸，对上安檀沉稳的眼神。她轻轻摇头。

奕澈放下手，顺势握住安檀的，带着她走出汉白玉阶的庇护，走向将士的视线中，人群中响起一阵喧闹，甚至无需细想，便知眼前这位正是皇帝最宠爱的皇妃，元妃柳氏。叛军所反的旗号正是清君侧，所清者正是眼前这位元妃。一时间人声鼎沸，不知皇帝意欲何为。

可这抹红偏偏落在亦洵的眼中，他看着眼前一双璧人，陡然清醒。他的六哥，这样大胆，他携着心爱的女人的手站在太极殿前，他毫不避讳的向全天下宣布，他以帝王之尊爱着这个女人，就算是在危机关头将她推上风口浪尖，他也有决心能护她周全，这是他作为丈夫的魄力，亦是帝王的魄力！

那一日重阳，奕澈的话清晰的在耳边响起，“亦洵，朕能做到的事，你亦能做到。”亦洵只是拜服在奕澈的脚下请罪，却不知道这话中的含义。今时之景，亦洵终于明白，六哥心中的沟壑，是何等深远。

所有人都在等着亦洵，就连隐藏在四周宫墙中的弓箭手，也在等着他的决定，可是亦洵并不知晓。他只知道他的银莲军在等着他的号令，亦洵深深吐气，举剑高呼，“众将士，随我勤王！”

三军震动，银莲军振臂山呼，纷纷举起手中的兵刃，向叛军挥去，顷刻间血肉横飞，庄严宽阔的天街刹那间变成了修罗战场。亦洵亦飞身下马，施展轻功飞快的腾上汉白玉阶。韦娉之似乎惊的呆了，再醒神时，已是猩红了双眼，面容亦恨的扭曲，握着金簪的手臂也蘧然收紧。红阙感受到了她的异动，只流泪高呼，“不要管我！”

可是安檀怎会任由韦娉之掌控局面，她道：“你知不知道，韦锡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韦娉之骤然分神，不过一瞬，却已经足够，安旻王已飞身跃至眼前，夺了虞红阙在怀，将剑架上韦娉之的脖颈。

“娉之！”“娘娘！”且行与歧广王齐声高呼，手持金簪愈加抵住了三皇子。若说方才侍卫还有几分忌惮，也是因为昭妃尚有名分，如今昭妃被擒，又怎会顾念她一个区区奴婢？趁她不备，自背心一刀捅入，且行身子一软，顷刻毙命。侍卫夺过三皇子，抱去安檀身边。

见大势已去，心爱之人亦被挟制，歧广王痛苦长啸，杀出一条血路，直奔太极殿而来，他踏上玉阶上的祥云龙纹，眼中唯有奕澈一人，“竖子，我死也不会向你们兄弟俯首称臣！”

“六哥！”亦洵将手中剑抛出，反手掏出腰间匕首抵住韦娉之的喉头。奕澈接过剑，将安檀推在身后。横剑生生格过亦浣一劈。

亦浣生死皆在一线，这一下是下了十足十的气力，奕澈纵然神武，也被震得虎口发麻，拇指上的扳指被生生震碎。很快两人便缠斗起来，亦浣使刀，奕澈使剑，已在兵刃上落了下乘。安檀虽从未见过奕澈如此游斗，却也知奕澈素来剑术高绝，出手迅疾，一时亦浣亦近不得他身，两人实力旗鼓相当，一时斗得难分难解。

奕澈虽坐享帝王之尊，但骑射刀剑皆样样勤俭，比之歧广王整日练兵竟也不遑多让，一时间剑持风雷，一举一动皆是数载功力。只是亦浣已存不死不休之志，招招逼向要害，攻势亦如江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亦是极其凶险。奕澈却是集中精神，守得滴水不漏。突见歧广王脚步一虚，已是踩偏一个走位，奕澈方大喜，方知是亦浣身体消耗过重，满心激愤，刀势露出几处破绽。奕澈就此反守为攻，占了上风。

安檀正松一口气间，却听歧广王怒吼一声，腾然掠起，双手持刀凌空劈下。原是他已知缠斗已久，体力不济，恐落与下风，便想以此中门大开之势速战速决。奕澈亦不料他行此险招，见刀势凶猛，仓促之中仰腰横剑，“铮”的一声，刀剑相接，奕澈的剑被生生劈断，刀光凶险，奕澈扭身挺起，已用半截断剑去格，却抵不过亦浣行云流水的招式，上臂被刀光带过，鲜血直流。

亦浣乘胜追击，安檀掩口担心奕澈的伤势，却也不敢轻易高呼乱了奕澈的心智。奕澈亦提起百倍精神应敌。突然“倏倏”两声，却是奕澈的袖剑直逼亦浣面门而来，奕澈本不屑用如此阴毒暗器，只是兵刃不敌，身上所承的便是家国天下，一时释怀。亦浣怎料此招，躲闪不及，被袖剑射中上臂，逼退两步，见几步之外银红一抹，心如电转，已回身劈向。

安檀紧紧怀抱着三皇子，眼见头顶白光闪过，心知躲闪不及，飞快转过无数思绪，数万人的眼睛盯着她，她不能再躲，更不能失掉皇家尊严。既打定主意，便只端然站立，甚至眼睛都不眨一下，准备慷慨赴死。

“檀儿！”奕澈大惊高呼，已来不及阻止。却听耳边风声骤起，一只箭自眼前飞过，直直击在亦浣刀上，有此外力，亦浣纵然神力持刀，亦不免失了准头，劈在安檀侧，削下一角银红衣袂。亦浣一个愣怔，已然分心，看向出箭之处。电光火石之间，奕澈已持断剑袭上前去，刺入亦浣背心。安檀只见一抹剑光穿透罗刹胸膛，在她眼前轰然倒地。

天空泛起鱼肚白。正是尘埃落定，禁军与骁骑营齐声高呼，亦洵亦松了一口气，朗声道：“歧广王谋反，已被陛下正法，余者降者不杀！”

天街之上静默片刻，只听玎珰铮鸣，是兵器被丢掷的声音。奕澈满怀忧虑看向安檀，安檀对着他展颜一笑，从怀中掏出匕首，丢掷于韦娉之的眼前。韦娉之深知无望，亦不存偷生之念，只握起匕首，凝视着刀锋上冷冽的寒光，看着远处的天空透出的第一缕霞光。终于冷笑一声，怨毒的目光看着安檀，“你赢了我也赢不过她……”

安檀一蹙眉，却见冷冽的寒光没入她的胸口，韦娉之的最后一缕气息，噎在喉中。

云霞升腾，红云纵跨，正是霞光万丈，凌云泛金。奕澈负手而立，聆听天街之上万人山呼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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