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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阴雨绵绵,长安城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在得知戎人大军正朝着长安城来之后,城中各氏族便开始疏散其下百姓,赶往各处避难。毕竟长安城守备松懈,在镇西关告破之前,长安街的百姓可从未想过这帮野人,能够打过大殷的军队,一路势如破竹到了长安城下。
这街上就连要饭的乞丐,都有自己的路子逃出城去,那居住在观风殿内的殷皇此时却无人问津。
梅殊贤是个可怜人,原始先皇最不受器重的三皇子,若非是在老皇帝驾崩之前,自己两位皇兄稀里糊涂死在了王府里,这王位绝不会落在他脑袋上。再者,如今除了他以外,先皇剩下的孩子还有老五和秦川郡主,这两人对他的皇位亦是虎视眈眈。
但如今大殷朝政皆被氏族掌控,这其中占据了半个朝堂的竹家更是皇室的心腹大患。先皇在世时,通过高明的手段让四族相互制衡,不是一家做大从而为己所用。可如今竹家大权在握,其余三族多有退避锋芒,大有将这烫手山芋扔给皇室的意思。
自己登基三年,梅殊贤能调动的军队便是这大明宫内的三千禁军,能说上的无非是自己身边的宦官与內侍、妃嫔。
从前皇室强盛时,各氏族皆会将氏族女子送进宫来,为自家求得庇护福报,然而如今这份待遇却早已不见。梅殊贤的母亲不过是先皇的一个不得宠的嫔妃,又是难产而死,自己从小便不收人待见,自然吃了不少苦头。虽说他本不渴求帝位,可那张龙椅就好似有股奇怪的魔力一般,将他这些年所受的屈辱尽数释放出来。
他残忍,荒淫,以至于成了全天下公认的,数百年来梅家最为“可耻”的一位皇帝。然而他却依旧能够在帝位上坐得稳稳的,若要问为什么,自然是因为当权氏族竹家,巴不得是头猪坐在那张椅子上,这样才方便自己操纵,从而掌握天下。
观风殿内,这几日梅殊贤独自一人坐于酒案前喝闷酒。
那一脸醉意披头散发,全然没有一位帝王该有的威严,倒像是个寻常酒肆里烂醉如泥的酒鬼。
他瘫坐在长椅上,摇晃着手里的空酒杯,醉醺醺的吼道:“阿奴?阿奴?!”
这一喊,才从旁边的主子后面唤出来了个战战兢兢的小宦官,吓得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快步爬到其面前,“皇上……您忘啦?阿奴前几日便因顶撞了皇上您,已经被问斩啦!”
闻此,梅殊贤这才清醒了些许,艰难的撑起犹如烂泥一般黏在长椅上的身体,坐起身来,“哦……倒也是,是朕亲自下令杀了他……可……阿启,朕是为何杀他来着?”
那位叫做阿启的小宦官听此发问,吓得一脸冷汗跪在地上不敢动弹。他的脑门与膝盖持平贴在了冰凉的地板上,偌大的宫殿之中并无歌舞与侍卫,竟有一君一奴而已。
观风殿外细雨绵绵,打在湿冷的青石板上,数百大理石台阶前站着一位铁甲将军,他面色铁青目光如炬,警惕的看着树倒猢狲散的禁宫。
不一会儿,那殿内的小宦官便跑到殿门前,朝着他喊道:“竹将军,皇上见你站岗辛苦,便赐酒与你,还不进殿来?”
听闻此话,竹离刀转过身来,抱拳行礼,随即走了进来。
那醉醺醺瘫坐在长椅上的梅殊贤见他一身戎装,腰间挎剑,便问道:“爱卿为何不解剑?”
竹离刀微微低头,抱拳皮笑肉不笑,道:“皇上难道忘了自己所下圣旨,竹氏本家族人面圣无需解剑?”
闻此,梅殊贤忽而觉得脑袋一阵涨疼,随即痛苦的伏在了长椅上。瞥见这幕的阿启吓得不轻,连忙从旁边快步跑到了他身边,连忙给他沏了一杯醒酒茶,轻轻碰肩,道:“皇上?皇上?今日皇上您已饮酒过度,不要再饮啦!还是让小人差人送您回寝宫歇息吧?”
然而梅殊贤只是一把将他给推开,一手摸着肿胀的脑袋,一手抬起指着殿中站着候命的竹离刀。
“不用!就让……就让竹爱卿背朕回宫!”梅殊贤带着酒气喊道。
“这……”
阿启面露难色,竹离刀的脸色更是难看。若非他是竹家旁系之子处处受到排挤,又怎么会跑到这禁宫之中,当这么个昏庸皇帝的禁军统领?
如今大明宫的禁军虽名义上还有三千余人,然而其中近一半都是竹家亲卫子弟担当,皇帝早已无法调动。自己这么一表人才,却来保护眼前这么荒唐的昏庸东西,心里自然不满。
“皇上……竹将军可是禁军头领,让他背……怕是不合礼数吧?不如就又小人我背——”
哪知刚刚还在长椅上动弹不得的梅殊贤,一听这话立马站起身来,瞪着身边这不知天高地的小太监,骂道:“放肆!谁允许你跟朕如此说话的?!到底你是皇上还是朕是皇上,这观风殿内有你说话的份?!”
这一番训斥吓得阿启又跪倒在地,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塞进地缝里去。
竹离刀知道他是喝多了,也懒得怪他,毕竟这三年来梅殊贤想起一出是一出,这也不是第一回了。
竹离刀便走上前来,转过身去微微屈身,道:“请皇上。”
见状,梅殊贤颤颤巍巍的从长椅上给站了起来,直接跨过了面前的酒案,朝着竹离刀走去。他的龙袍下摆掠过酒案时,便被案面上的酒水所浸湿,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子数步之外便能闻见的酒臭味儿。
待他伏上竹离刀背之后,后者便起身将其背起,又给一边跪着的阿启递了个眼色,后者连忙起身让早就候在大殿两旁房间的宫女、太监们出来打扫残局。而他自己,则被背着满身酒气的皇上,走出了观风殿,朝着寝宫的方向行去。
说来奇怪,从前梅殊贤只要喝多了,上了他的背便会熟睡过去,而今日却未听到该有的鼾声。
“竹爱卿……你给朕说句实话,是不是戎人将要围攻长安城了?是不是……你等准备把朕扔给那帮野蛮人了?”梅殊贤带着酒气问到。
闻此,竹离刀的脚步停了片刻,随即笑道:“怎么会?皇上是一国之主,九五之尊,乃是民心所向,怎能背弃?”
说罢,竹离刀便露出了一位阴鸷的笑,这可怜的昏君……总算是死到临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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