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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逾矩与不逾矩（第1页）

金色的佛铃在苍老手掌的微微摇晃下，内里的金杆左右拍打内壁，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股不属于人间的磅礴力量霎时如潮水涌动，弥漫在这座空屋的每个角落，明朔的一呼一吸，都感受到极其纯净的气息，有如净化一般。

那些凌厉的白色光芒在空气中点点灼烧，最后凝聚为一道佛影，海树从里面踏步而出。

海树的眉梢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他在心里认定这个凡人，不敢用其他理由来呼唤一位位处上三座的禅师，他平静问道：“现在就要开始这桩交易了吗？”

明朔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气喘吁吁的他很想问一问这位老僧，为什么把一百二十岁的老人丢到京郊二十里开外，或许海树会说，他已经努力制止自已不动用那些足以让世人膜拜的力量，只是微微屈指，就把人送到远郊。

明朔略带喘息地摇摇头，说道：“你能不能帮我杀了朱翊宁。”

如此直接的问题，几乎要从源头上把病根拔除，朱翊宁是一切的幕后推手，只要杀了这位明皇，所有他谋划的一切都会因为失去统帅而崩溃。

当然，这是下策，大明的皇帝陛下一旦死去，京城必定会大乱，在外的三位王爷、满朝将臣虽然会毫无争议地扶助朱翊越登基，但太子在朝，不免还是要死很多人。

海树没有想到明朔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一瞬神情迟滞，在得知不是有关‘佛祖’骨植的事后，他淡漠地摇摇头。

海树肃然说道：“人族王朝动荡，会牵连到我们的计划。”

明朔似乎已经预知了这样的答案，点点头再说道：“我没有想过，你们会好心到打算把大明人族和有关的一切无条件地送回来，能说说其中原因吗？”

连番的问话，已经让这位地位斐然的老禅师有些不耐烦，就算是佛宗内门里最杰出的弟子，求见上三座的禅师都要倚靠极其杰出的贡献。

海树的内心虽然不满，但有赖于‘佛祖’骨植的重要性，还是很耐心地说：“佛宗在佛国子民的供奉下，钱财一类的俗物已经溢出，无需靠剥夺凡人的物品来充实自身，这些东西无端留在佛国的土地上，只会引发人心欲望的争夺，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佛国的人族，自身终日劳作在田亩中，所得收获却全数供奉佛宗，只留下最基本最低廉的吃穿用度所需，他们虔诚地朝拜佛像，敬畏地听从僧侣，佛宗的话在他们耳中就是不可冒犯的天规。

海树的话语很瞧不起这些凡俗的财物，甚至有些蔑视敬他们为佛的人族，如此无私无我，也如此地可悲可叹，大明的人族们再不反击，这片土地不久就会沦为第二个佛国。

明朔用手指抚摸着那个铃铛，汗水夹杂尘土随着指尖的拨动，轻缓舒展下，一笔落于西，一笔落于东，一个人字就如烙印般出现在不可亵渎的佛铃上。

偏偏人间最污浊的尘土写出了这个字，写在了纯净而圣洁的佛铃上。

明朔观望着老僧眉间的颤动，触碰到他心中最不可冒犯的佛，海树的神色由平静渐渐转为阴沉，明朔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过了一会才轻声说道：“我要见朱翊越。”

人族皇朝的事多是佛宗下三座的人在操持，因而老禅师并不知晓此人，他没有多度思虑这个人是谁，也无需知道此人在人世中的地位，他们所需要知道的提线木偶只有座上明皇，其余人无足轻重。

海树的话音含着些许蔑视，他说道：“什么时候。”

明朔精神恢复的差不多，站起身来，定声说道：“现在。”

“‘佛祖’骨植？”

闻言明朔略带鄙夷地瞥了海树一眼，讥讽道：“这样的小事，禅师也好意思开口索要‘佛祖’骨植。”

禅杖隐隐抖动，并下陷几分，随着禅杖的挪动，底部的砖石出现一个圆滑的孔洞，海树没有把怒意呈现在脸上，而是转移到了手上，手掌微微攥紧，厚重的地表石块就在这股精纯的力量下化为尘粒。

一阵白芒轰闪，明朔紧紧闭上了眼，上一次被送往京郊二十里之外，一番长途跋涉，弄得苦不堪言，不知道这次又会被送到哪里，又有何种祸心包藏在里面。

明朔摸索着睁开眼，砖石还是砖石，墙壁还是墙壁，那个凿出的小孔还在，四周景物没有任何变化，难道连房子都一起挪动了？

由于没有锁，两扇小柴门并没有严丝合缝地闭紧，些许的阳光透过缝隙照进来，是否到了佛国？

明朔推门而出，薄雪盖地，空荡的街道，熟悉的景象，证明他依旧在京城，在大明的土地上。

“不想帮忙就直说，不吭声就走了。”

明朔嘟囔着抱怨，此刻正午时分，阳光很是耀眼，他抬头而望，忽而天际一团乌黑的不知名物体正在急剧坠落。

明朔抬起手掌放在双眸之前，以阻挡刺目的光线，蹙眉而望，那团东西越来越近，等他意识到这东西快要砸到脸上时，慌乱的脚步已经来不及闪躲。

砰地一声，黑乎乎的如浆糊一般的东西沾满了全身，雪白的头发、双鬓、胡须均被染黑，苍苍的脸看不出红白，只剩下黑，赤红的官袍也看不出半点颜色，惟有暗沉的漆夜之色，奇怪的是，明朔脚下的雪并未沾染半点污浊，所有的黑色物体都十分细腻地裹在他一个人身上。

是河底的淤泥吗？显然不是，因为明朔从呛入鼻腔的黏糊物体中，嗅出一股霉味，极其熟悉。

这是诏狱里的黑灰……

那些涌入未知地界的尘埃，就这样砸在了明朔的脸上，如巨大的露珠被叶尖刺中，瞬息爆开，沾满全身。

可灰尘就是灰尘，怎么还会和水搅拌在一起？他很快想明白，要保证尘土在飞行的途中不顺着风向散落各处，必须用水粘合起来，才能准确无误地、一分不少地砸在一个人身上。

明朔苦笑着站在原地，净土上三座的禅师，佛宗的领袖之一，无数人敬仰、赞颂的下界佛陀，会如此记仇，心胸之狭窄甚至比不上三岁孩童。

海树的威望足够高，身份足够贵重，世人只会把一切赞颂之词无所保留地加在一位禅师身上，至于所有的卑劣行径则与之无缘。

暗亏只能明吃，且不能把不满宣之于口，否则信众们会以污蔑佛陀的罪名对其口诛笔伐，或许这就叫‘随心所欲，不逾矩’，逾矩之事没人会信，所以便‘不逾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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