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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罗家（第1页）

最先说老罗家有狐臭的是村里的那个歪嘴。歪嘴跟刘寡妇晚上厮混的时候悄悄告诉刘寡妇的。他说今天跟老罗家一起推磨的时候，闻见从老罗家身上散出来的一股又一股的烧葱丝味，恶心得他几次发呕，快要吐出来。

刘寡妇满嘴闲话，知道点啥新鲜事，等不到天亮，一夜间就会让全村人都能知晓。老罗家有狐臭，这可是大事儿，她迫不及待地要第一时间把此事发布出去，便一脚把歪嘴蹬开，冲出门向村头的王五家走去。她兴冲冲地敲开王五家的门，顾不上喘口气，噼里啪啦地就将老罗家有狐臭的事儿一字不漏地告诉了王五。然后又夺门而出，跑向村尾的张六家。她几乎是一个趔趄从张六家门槛上跌进那孔青砖面的窑洞，然后一骨碌爬起来，直奔水缸舀了一瓢凉水一口灌下去后，给张六兴致勃勃地说了此事。她这一夜间的乱窜，搞得满村子的狗大叫了一晚上。

老罗家是村里罗麻子的老婆。村人从不称呼妇人的名字，是谁的老婆，就加个男人的姓，叫老×家。

罗麻子比老婆大一轮多。罗麻子满脸麻点，人长得有些马虎，看上去像背山上跑在田地里的山鸡，不仅个头低，而且全身像被挤压过一样，缩成一个团儿。罗麻子三十三岁时讨到这个老婆。老婆是后山里一家门三户四不高的人家的奇女子，所谓的门三户四不高，是指有狐臭。此女整天披头散发，走路如风，说每一句话都要夸张地张开大嘴，两个嘴角几乎会挂在耳垂上。

说她是个奇女子，不仅因为她容貌粗糙，牛高马大，更因为她说话做事像男人一样不拘小节，我行我素，啥也不顾忌。

罗麻子胆小怕事，家里大小事都是靠老婆张罗。有年冬天，村里人都到河滩的崖壁挖炭，因为争不分明，一伙人打起来了。

夹杂在其间的罗麻子哭喊着逃不出群殴的圈子，被他们有意无意地打了个满地打滚。正在喂猪的老罗家听到响动后抄起一根柳木把子直奔河滩。只见她跑到罗麻子跟前，抡起柳木把子见人就打，把十多个壮实的男人吓蒙了，顿时平息了这场群殴。

老罗家弯腰拎起罗麻子上了坡回去了。

老罗家的确有狐臭。这是村里一个长者鉴别出来的。长者长了一个像捣蒜槌一样的大鼻子，嗅觉十分灵敏。五里以外的人家做饭，他都能闻出味道来，知道做的什么饭。据说他见识过很多有狐臭的人，能分辨出不同种类的狐臭。他说有酸臭味的，有霉臭味的，有粪臭味的，算起来有十多种。他还说有的臭是骨头里散出来的，有的是耳垂上散出来的，有的是从胳肢窝里散出来的，也有的是从口里散出来的。他说从口里散出来的狐臭根是长在牙根上的，要除掉狐臭味就要把一口牙拔掉。

他还说烧葱丝味的最厉害，是从骨头里散出来的，一旦闻见那味，好几天都吃不下饭，而且会害一场大病。长者说，这种狐臭很少见，他活了七十多岁只见过三个人有这种狐臭。对于这种能让人闻见了就生病的烧葱丝味，长者说这是“臭狐子”。

为了证实老罗家是否有狐臭，村里十多个人在一个深夜挤到长者家，联名恳求长者鉴别一下老罗家是否真有狐臭。

为了给长者创造鉴别的条件，大家商量后，叫来平日里喜欢给别人家帮忙的老罗家，到歪嘴家帮忙打土墙。长者说，有狐臭的人只要一出汗，味就出来了。所以要准确无误地鉴别，必须要让老罗家当着长者的面出力流汗。

长者假装帮忙，一直在老罗家跟前做着一些不费力的活。

过了近两个时辰，不见老罗家出汗，长者磨磨蹭蹭的有些累了，他坐下来等着老罗家出汗。长者不时地抽起鼻子向前靠去，深吸几下，希望尽快闻出个是非来。可是又一个时辰过去了，老罗家依旧没有出汗，长者啥也没闻到。长者有些沮丧，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低声对歪嘴说，这个婆姨不简单，藏得太深。

马上就要天黑了，歪嘴上去对老罗家说收工了，让她回来吃饭。老罗家拢起散在眼前的头发，撂下铁锨，吐了几口痰，回到歪嘴家窑里，端起一碗小米干饭大口吃起来。歪嘴靠近她使劲吸了几下鼻子，试图闻到上次跟她一起推磨时的那股烧葱丝味。歪嘴果然又闻到了那股熟悉且恶心的味道。他狂奔到长者家，叫来长者鉴别。长者顿时眼睛一亮，跟歪嘴快步来到歪嘴家院子里，隔着窗子闭上眼睛，再抽起鼻子吸了几下。他好像闻到了味儿。为了确认，他轻步向前靠去，像狗找屎一样抻长脖子闻着。只见长者迅速伸直腰板，扭头就走。歪嘴跟在他身后问，有没有？长者没有正面回答，说了句，奇人。然后打了两个喷嚏，背着手快步走开。

第二天，有关老罗家有狐臭的消息在全村正式被传开了。

从此，村里没有几个人愿意跟老罗家来往了。

村里人十分忌讳跟门三户四不高的人打交道。据说来往得多了，那狐臭会传染。

老罗一家人被孤立了起来。一向大大咧咧，喜好帮别人家干活的老罗家显然孤独了许多。老罗家生有两女一男三个孩子。男孩最小，五六岁。孩子调皮，每天流着鼻涕满村子追狗捉猫的，弄得七家子不得安生，八家子不得安稳。

孩子不省事，给老罗家惹了不少的麻烦。一次孩子拿着自制的弓箭射刘寡妇家在河滩里拱土的一头猪，那猪被追得满河滩跑，背上被射中了两支箭，猪大叫着跑回窝里。刘寡妇看见后抄起铁锨大骂着向孩子追过去。受惊的孩子大哭着跑回家找母亲。老罗家一看惊恐万分的孩子，顿时火冒三丈，走出窑洞跟站在院子里大骂孩子的刘寡妇对骂起来。骂着骂着便扭打在了一起。

刘寡妇的力气根本不敌老罗家，没几下就被老罗家掀倒在地。老罗家用脚踢着刘寡妇骂道，以后再给老娘胡骚情，非把你一劈两半不可。吃了亏的刘寡妇哭丧着脸找长者说个公道。

长者扇了她两个耳光，骂道，羞你先人的精了，拿个“臭狐子”都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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