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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 蛇蝎和恶人（第1页）

老叟见她说这番话时神情仍然天真，却又有与生俱来般的决绝和坚毅，顿了顿道，“怪不得你丫头是个练武的好苗子，能铁了心做一件事。若是你把全部精力心思都放在练武上，十年后你或成一代宗师。”

夜有晴听了不以为意，淡漠道，“成了一代宗师又能怎么样呢？我的家人都死了。我们苗疆人不报仇雪恨，活着就没有意思。燕王殿下答应过我，三年之内会摘下葛牧的脑袋。我一直等着那一天。”

“殿下言而有信，他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老叟缓缓道，“不过想杀葛牧那老妖人，可不容易。他在西凉的地位还在西凉国君之上，身边豢养的死士无数。若是想杀他，必须要借朝廷之势。”

夜有晴不太懂大周现在对西凉究竟是什么态度，她只知道她一定要让葛牧下地狱，那是他应得的。

“燕王殿下借的来朝廷之势吗？”她轻声问。

老叟看着她，意味深长地说，“如果殿下都借不来朝廷之势，那别人就更借不来了。丫头，你没走错路，你报仇雪恨的唯一希望就在他身上。”

西凉王族一直都对富饶的大周虎视眈眈，再加上西凉还有以葛牧为首的巫族势力惯使那些诡谲手段在背地里阴人，眼下西凉人更是直接把手伸到大周内部来了，直接在京城整事。

这种情况下，大周和西凉之间早晚有一场硬仗，若是大周不把握时机先发制人，反倒让西凉人占了先手，会是什么后果？那就是京城的不得安宁，边疆千万百姓的生灵涂炭！

老叟的眸光阴沉，他将沈太傅称之为沈奸，就是因为对方身为当朝首辅，权倾朝野，居然堕落到和外族人联手的地步。无论沈奸和西凉人的合作究竟进行到哪一步，沈奸是想利用西凉人还是被西凉人利用，这人都是真正的国贼，该挨千刀的。

大周的江山社稷就是被这样的人给误了，亏他还敢以天子之师自居，用大周的权力去挟制大周的皇室，真是不要脸到了一定的境界，也聪明到了一定境界。

若放任沈家如此运作下去，褚氏江山就是名存实亡了。

夜有晴沉默了会儿，随即道，“如果燕王殿下是大周皇帝，那就好了。”

她这句话石破天惊，惊世骇俗，连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老叟脸色都猛地变了。

他对她吹胡子瞪眼，压低声音道，“你个鬼丫头胡说八道什么！你这话传出去，定要害死殿下。这一次我饶了你，就当什么没听见，但以后你绝对不能对第二个人再说这种话。”

夜有晴有些委屈地噘着嘴，她觉得她说的没错。在她们苗疆人的寨子里，向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从来不藏着掖着。她阿娘说，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说假话哄人不仅没用，还要遭天谴的。

但来到中原之后，她就发现这里的人根本不这么想。这里的很多人都说假话，骗人对他们来说就是家常便饭，反倒是不骗人的一个不留神就有可能丢了性命。

她不免觉得，可能中原人的天，和她们苗疆人的天是不一样的。虽然当她抬起头来仰望头顶的这片天，无论如何也看不出不相同的地方。

也是在中原她才明白，原来人心比蛊毒莫测，也更险恶。

“我想家了。”她叹了口气，看着身边的老叟拿铲子把拢纱给埋了，恹恹地说，“我的家乡有山有水，是世外桃源——”

“听说你们那里蝎子蜘蛛蛇之类的虫子到处爬，你们还将五毒尊称为五圣，真的假的？”

老叟抬起眼皮，很不会说话。

但夜有晴却没和他生气，听他说起这个反倒一脸怀念之情，好似终于找到了一个愿意陪她缅怀家乡的人，“是真的啊，五圣是我们的圣物，是我们和自然沟通的信使。你们中原人都讨厌这些，但其实它们是通人性的，只是外表可怖。我阿娘说，越是外表可怖的东西，越有柔软的心灵——”

老叟被她说得都起鸡皮疙瘩了，心想你和你阿娘都拉倒吧。

“人人都说蛇蝎心肠，你还说蛇蝎这样的毒物有柔软的心灵？”

夜有晴看着他，目光更加澄澈明亮了。

老叟觉得，被这样镜子一般的眼睛看着，自己的一身污浊全都被照了出来。

“蛇蝎咬人是因为它们只能用毒牙和蝎尾来保护自己，也因为它们天性如此，这就是它们捕捉猎物进食的方式。你们中原人说的蛇蝎心肠这话在这个意义上也许是对的，但用这个来形容恶人就不对了。”夜有晴说起这些事情格外认真，“恶人的恶胜于蛇蝎百倍，又比蛇蝎万辈。人和蛇蝎的不同，就在于人不用饮别人的血肉，也能活下去，可那些作恶的人，却要为了身外之物去饮别人的血肉，这难道不比蛇蝎可恶的多？”

老叟被她说得一愣，手里的动作一顿，转过头看着她。

夜有晴帮他一起铲土挖坑，一边做一边接着说，“这世上有葛牧，还有沈太傅这种人。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杀别人全家，就为了钱和权，这样的人，远不如蛇蝎。用蛇蝎来形容他们，是侮辱了蛇蝎。我们苗疆人崇拜天生的毒性，但鄙夷人为的贪欲和杀孽。”

她看着倒在血泊里的拢纱，又笑了笑道，“如果阿娘还活着，是不会允许我埋她的。但如果阿娘还活着，我也不会站在这里了。我们苗疆讲究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是有人造了杀孽却不去赎罪，那我们也只能用杀孽来还。这个女人，她为沈太傅做事，要对燕王殿下不利，就是对十恶不赦的西凉人有利。因此她虽与我没有直接的血仇，但和你一起动手埋她，我不后悔。”

老叟听完不禁噗嗤一笑，“你这丫头，埋一个人还要讲出这么多理由，也不嫌费劲。即便是报仇雪恨，也但求心安，倒是很有意思。白宵那小子栽在你手里也不亏。”

夜有晴却是怅然地叹了口气，“谁说的，他还没有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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