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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啊，不行啊，你就是到了你姨家，你们也出不了城啊。”

阿英着急地看着院外空无一人的僻街小巷，低头看看自己的狼狈相，对老太太说：“奶奶，能不能让我在你这里洗一洗啊？”老太太指指院墙边的小毛渠叹口气，转身进屋了。

阿英在沟里掬水洗净了手脸，坐在院里发呆。待衣服稍干，站起身悄悄走了。

街上不时有巡逻的鬼子和伪军走过，她仗着对宁城大街小巷犄角旮旯的烂熟，躲躲闪闪一路小跑。也亏得是全城戒严到处空街净巷一个人没有，倒是终于无人知晓地到了小上海后门口，掏出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悄悄打开门闪了进去。

夹道里，她悄悄推开一块板壁钻了进去，不一会儿就钻进了阁楼，嗅到了自己熟悉的味道。从小小的窗户里朝外看去，小上海里冷冷清清，小魏大厨坐在墙根下晒着太阳抽烟，鸽子笼里传来鸽子的咕咕叫声。胡妈在天井里洗衣服，和小魏大厨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她急得没办法，灵机一动把窗帘拉开，在桌上的粉笔盒里捡了个粉笔头儿朝他扔了下去。

小魏大厨正眯着眼儿抽烟，忽然觉得一个东西落下来，眼睛一瞄是个粉笔头儿，心里纳闷着朝上瞄了一眼，没啥异常却又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儿，再仔细看一遍，发现小阁楼的窗帘儿拉开了。心里嘀咕，那窗帘自从小掌柜走了再没打开过，怎么忽然打开了？那房间现在是被罗芳租下了，怎么会忽然有人进去，这两天全城戒严，什么人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小上海？

他和胡妈瞎聊着问：“胡妈，你家最近来客人了？”

“没有啊。我家里就老太太那边有几个亲戚，少爷去了以后，那边少奶奶再也不曾来过，老太太更是久没进城了。唉，兵荒马乱啊，把亲戚都疏远了。”胡妈唠唠叨叨的，小魏大厨已经进了空无一人的店堂。他抓起电话拨到罗芳办公室，没人接。又打到侦缉队办公室找浩子：“浩子哥，我是小上海的小魏啊。你们大伙儿和罗小姐今天来不来吃午饭啊？我昨天还剩两只鸭子一只鸡，张太太说了，今天你们来吃饭的话，给你们七折！”

“哈哈，跟张太太说，五折！听着啊，今天我们要不去吃就臭了——”

“那个……我说了不算啊。麻烦你帮我去跟罗小姐说一声，她要的四只卤蛋煮好了。”

浩子一连声答应着，这个拍马屁的机会惠而不费，他颠儿颠儿去了。

罗芳听了这口信暗自思忖，小魏没来由报这样一个口信是什么意思？无论如何先回去看看再说。她甜甜地朝池田笑笑说：“池田君，要吃茶点吗？我家里给我备好了卤蛋和小点心，要带一点儿给你吗？”

池田很礼貌地躬躬身道：“谢谢罗小姐，你说得让我想起了妈妈亲手包的寿司。”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忧伤。

罗芳笑了：“池田君想家了，寿司没有，我给你带两只卤蛋尝尝吧。”说着起身。

池田微笑躬身点头送她。

罗芳一进小上海的门，就看见小魏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卤蛋放在柜台上。她走过去笑道：“谢谢小魏师傅啊，这么大一碗，好香啊。”

小魏朝后院瞄了一眼道：“你端回去吃吧，还想吃什么只管说，我今天是您的御厨了。”

罗芳笑得一地银铃地说：“好啊，那你帮我再包几只烧卖吧。”从小魏那一眼里她知道后院一定有什么蹊跷，十有八九是阿英这个小鬼头来了。她笑吟吟地端着一大碗卤蛋回屋了。

罗芳走进后院一抬眼，就看见阁楼的窗帘打开了！她强抑心里的激动快步走上楼去。

打开阁楼的门，阿英眯着眼伸着鼻子嗅啊嗅地说：“你一上楼我就闻到卤蛋的香味了……”

“小馋猫！快说说你怎么混进来的？还是钻狗洞吗？”

“何止是钻狗洞啊，今天差点儿就被大狼狗吃了！要不是几只耗子救命，就被鬼子捅死了！”阿英心有余悸地哆嗦了一下。罗芳忙问咋回事，她却抓起碗里的卤蛋把嘴塞住了，罗芳帮她倒了碗水，静等她直眉瞪眼地咽下去，才问：“家里有啥指示？”

“所有人立即静默。如有暴露迹象立即撤出。”阿英一字一顿地传达了张部长的命令。她眼泪汪汪地说：“吴妈牺牲了。她为了告诉我行动暗号，一直，一直挺着……”她扑进罗芳怀里，直到此时她才真正发泄出自己全部的恐惧和悲伤。罗芳紧紧搂着她，安抚她，说：“吴妈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我们会为她报仇的。佐藤受了重伤，估计活不了几天了。”好半天阿英才抬起头来，抽噎着说：“张部长问你们的情况，今晚我还得赶回去。”

“四〇〇小组的同志全部牺牲了。”罗芳黯然说，“五个人，都……”她哽咽着说，“他们都牺牲得很英勇。吴妈，你看见的不是全部，她向你传达了最后的消息后，命令王长林捅死了自己。王长林，何大头说他疯了，他跑回宪兵司令部，鬼子正在攻打烧了仓库的周海和李二拐，他抱着指挥的鬼子少佐拉响了手雷，同归于尽了。周海和李二拐击毙鬼子十余人后终于寡不敌众牺牲了。小孙是最先发动的，他在军官食堂放火，烧死了松井司令在内的全部十一名军官，他也和敌人同归于尽了。”两个人紧紧相拥抽泣着，为牺牲的同志难过。

阿英抬起泪眼看着罗芳，问：“还有要我带的东西吗？”

罗芳抿着嘴想了下摇摇头说：“告诉张部长，我们会严格执行命令，所有人立刻静默。目前还没有必须撤出的迹象，我们会悄悄抹去一切痕迹，继续深潜。”

她默默看着阿英，半天才问，“你以后还来吗？”

“不知道。应该还是我来吧。下次来，直接来这里还是去油墩子那里？”

罗芳有点忧伤，搂着阿英说：“如果夜里，还是来这里吧。如果这里找不到我，就去油墩子那边。”她没有说小魏和王胜也是小组成员，更不敢暴露张震的身份。她接着说：“我把宁城目前情况写好你带回去。今天你不要出门，悄悄在这里猫着。全城戒严不是玩的，侦缉队也在全城搜索，他们不少人认识你。张部长的指示也包括你。要把自己变成一缕风，无色无形，甚至无味。”

“嗯，像小蟛蜞一样不被任何人注意。”

罗芳看一眼手表说：“我得赶紧走了。你一定不要出去。这些卤蛋给你慢慢吃。壶里还有水，将就喝。把窗帘拉上。”她一笑说，“你真鬼，怎么就想到拉开窗帘通知我？”

“我也是没办法了，看小魏大厨会不会通知你家里进贼了。”

罗芳拍拍她肩膀，暗叹这丫头简直太神了，是做地下工作的一块好料。

罗芳端着一盒烧卖和四只卤蛋快步回到译电室，那香气立即吸引了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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