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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藤站在窗前朝下看着，看到罗芳心里一动，对送早餐进来的勤务兵说：“叫何翻译官马上来见我。”

早餐没吃完，何大头匆忙跑进来，点头哈腰地说：“太君找我？”

“你房里的监视点谁在守着？”

何大头愣了下，这才发现佐藤的脸阴得可以拧出水来，傻傻地问：“我房里？”

佐藤冷冰冰地说：“那是个很好的监视点。”

“他哪儿也跑不了，他也没想跑啊，一夜都睡在岗亭边呢。”

“笨蛋！现在是要抓来救他和杀他的人！”

“我马上去，马上带人去。”何大头恍然大悟，飞快转身欲出。

“回来，那琵琶弹得甚好，知道是谁吗？”

“是罗小姐，思春了吧？”何大头的笑容愈发猥琐了。

小上海，茉莉在柜台前支颐而坐发了半天呆，坐在窗边择菜看苟延残喘的张震，眼看着天快近午，忽然大喊一声：“小魏大厨！”

小魏伸头出来问：“小掌柜的啥事？”

“给我备个食盒，给老佐藤的。”

小魏奇怪地看了一眼这个忽然老气横秋的小姑娘，答应了一声去办了。

茉莉闷闷地拎着食盒朝宪兵司令部走去，路过张震身边，她停了停，蹲下，打开食盒端出一碗热乎乎的豆腐脑，放在他面前。她并不看他一眼，盖好食盒默默起身。

张震看她拎着食盒的细弱背影朝小楼里走进去，仿佛走入虎穴狼窝。他捧起碗一点点喝着豆腐脑，身上一点点暖和起来……茉莉提着食盒走到小楼门口，哨兵的刺刀一横，她哆嗦着指指食盒说：“给佐藤先生，米西米西的。”

哨兵示意她打开检查，她把食盒一屉屉打开，哨兵看一眼，垂涎欲滴，她犹豫了下，用筷子夹起一块鸡肉给他，又把剩下的鸡肉拨了拨，盖好，看一眼哨兵，他大嚼着点点头，就默默一躬进去了。

轻车熟路，她很快就站在佐藤办公室门口了，咬咬牙，抬手轻轻叩响紧闭的木门。

“进来！”佐藤早就看见茉莉提着食盒进院，但没想到是给自己的。

茉莉进来，默默把食盒拎到桌前，把菜一碗碗摆到桌上，朝佐藤微微一躬说：“佐藤先生，一块大洋。”

佐藤一直看着她生满冻疮的手，心里忽生怜惜。此刻听到这话，摸出一块大洋放在她面前的桌面上，茉莉伸手把钱收好，又微微一躬：“谢谢。”

“你，不会是只给我送饭来的。”

茉莉低声说：“前两次的饭钱，您……”

佐藤恍然，转而问：“你给那个人送草席、送饭，为什么？”

“他可怜。这么冷的天，狗也不该这么死……”

佐藤盯着她眼睛，她坦然无辜地看着他。片刻，他终于移开视线，挥挥手。

茉莉问：“佐藤先生下午送饭还是去店里吃？”

“我去店里吃。”佐藤那审视的目光又落在她脸上。茉莉微微点头，鞠躬出去。

佐藤在琢磨，她为什么忽然来给自己送饭？难道就是为了收饭钱？她为什么同情张震？她和他有没有关系？如果有，会是什么关系？

这么一个女孩儿，不像有心机的样子，虽然聪明但不可能受过训练，如果心里有鬼，怎么可能承受住自己审视的目光？他又踱到窗口，看着她细弱的背影走出大门，这次她看都没看张震一眼径直走了，而张震也只是低头慢慢吃着那碗豆腐脑。

佐藤暗想，我就要看看她晚上怎么办，还给不给他送饭？佐藤实在是找不出可疑的人了，只好把茉莉作为唯一的嫌疑人了。他又思忖：这个女孩儿背后会是谁？何继儒死了，何太太显然不是个有头脑的人，何逸梅虽然嫁了国军团副，但新婚几天男人就开拔了。这个茉莉是他们收养的孩子，也许就是因为孤儿的身份她才同情这个人？

傍晚，佐藤换了和服一摇三晃地朝小上海饭店去了。出了大门，他站在张震面前，低头审视他。

张震背靠岗亭半躺半坐着，把蓑衣立在身旁挡风，让夕阳晒着自己。一道黑影遮住了阳光，他挥挥手说：“你挡住太阳了。”他已经熟悉了那木屐声，头都不抬。

“我，很喜欢看你像死狗一样。”佐藤声音里透着满足与调侃。

“哦？”张震抬头眯着眼睛看看他，伸出微微颤抖的双手在太阳里晒，垂下双眼。

佐藤看他无话，似乎锐气已折，满足地大摇大摆走了。

小上海的生意不错，客满了。只有佐藤爱坐的那个独座儿上摆着一个“已定”的桌签。

佐藤环视一圈，看见他的人都避开了目光，店堂里喧哗声低下去，他很满意地坐下，静静听着留声机里软绵绵飘出的歌声：“好花不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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