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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淅沥沥下了一夜，江南的天空雾蒙蒙阴沉沉像拧不干的抹布，沉重得烦人。茉莉穿着雨披带着穿蓑衣的小凳子踩着江家湾的石板路，木屐嗒嗒。

吴妈在下店铺的门板，一块，一块，摞在长满青色苍苔的墙边。

穿着木屐的白皙小脚，嗒嗒路过吴记杂货铺，一脚踩滑，茉莉摔了个屁股蹾儿：“啊！”把跟在后面的小凳子和站在店里的吴妈都吓了一跳。

小凳子扑哧笑了，撂下担子去拉茉莉：“小掌柜的，你倒是走路看着点啊。”

“这破石板路，看有个屁用。哎哟，疼死我了……”

吴妈捡起甩得老远的一只木屐放在茉莉脚边：“小掌柜，要不到我店里坐坐？”说着把她搀起来，扶到自家店里坐下。

茉莉疼得龇牙咧嘴吸溜着说：“谢谢你啊！”又掏出一大把铜板给小凳子说，“你先去买菜。”

小凳子答应着挑起担子，茉莉大喊一声：“记得还价啊，买贵了回去不许吃饭！”

小凳子郁闷得眼睛鼻子皱到了一块儿。

吴妈笑道：“这小掌柜真不是白叫的，这么抠。”

茉莉趁两人说话间将情报投进鱼篓，哼唧着自顾去店里坐着歇息。

吴妈跟过来说：“今天要买点霉干菜吗？有山里上好的竹荪和花菇买一点儿吧。多好的花菇啊，你再看这竹荪，又干又白，到哪儿也没有这般好货色。”

“现在还有几个人吃得起这些山珍啊。”

“谁说不是呢。我卖得便宜，这一大篓子一块大洋如何？小掌柜你就拿着吧，满宁城也就你家还收得起这些好东西啊。”街边两个路过的客人好奇地走过来看看，咂着嘴说：“真是好东西，现在不多见了。”

茉莉一听，说：“那好吧，这些我都要了，回去给几家大户分分。”

她给了吴妈一块大洋又数了一把铜板，说：“吴妈，再要两把霉干菜，一把笋干。”

吴妈给她倒了一碗茶收了钱，茉莉听屋里孩子哭说：“他怎么哭这么厉害？

怎么了？”

“这孩子病了！”吴妈一脸愁容，转身小跑着把孩子抱出来。茉莉凑过去只见孩子脸通红，伸手摸摸头滚烫，大叫：“这孩子发烧啊，你还不带他去看医生？！”吴妈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你放心我不？”茉莉犹豫一下抿抿嘴说，“我抱他进城看病！”

吴妈眼睛一亮：“你可以？”

“我爸爸是病死的，我认识城里的好医生。”茉莉咬着下嘴唇说。

吴妈一下把孩子塞进她怀里：“我信得过你。”刚止住哭泣的孩子又大哭起来，吴妈怜惜地抚摸着他的小脸哄道：“小铜豆，乖，姐姐带你去看医生，医生会让你不痛不难受。乖宝小铜豆……”小铜豆抽泣着慢慢止住哭，眼睛无力地看着茉莉，看得她好心疼。吴妈说着把他们送到门外，小凳子挑着担子晃悠悠地走来，见茉莉抱着个孩子傻了：“小掌柜这、这是怎么了？谁家孩子啊？”

“吴妈的孩子，我看烧得厉害，帮她抱去城里看看。”

小凳子急眼了：“小掌柜你傻啊，做好人给俩钱儿就行了，帮人抱孩子去看病，看死了咋办？”

“乌鸦嘴！这孩子病得可怜，我要带他去看医生。”

“小掌柜的，这点钱你先拿着，不够我再给您凑。”吴妈把刚收的一块大洋和铜板塞到茉莉兜里，把雨披给她披好。

茉莉让小凳子把霉干菜笋干放进筐里，自己抱着孩子背着竹篓，主仆两人走出小街，吴妈还站在门口遥望着他们。

小雨继续淅沥沥地下着，山道弯弯，竹林茂密，吴妈趔趔趄趄一步一滑走着。她相信，小铜豆由茉莉带着，一定会得到必要的医治。想到这里她心里踏实多了，脚步也轻快多了。联络站的岗位，不允许她随意离开，尤其是固定联络日，半步都不敢离开。孩子昨夜烧了一夜，灌了草药汤下去一点儿效果也没有，说实话她心如刀绞，宁可那病痛在自己身上。小茉莉，真正看不出小小女孩子这么仗义。

茉莉没进小上海，直接抱着孩子去了徐老夫子家，老夫子眯着眼睛号完脉，开了张方子去抓了药，千叮咛万嘱咐的：“一定要看着按时吃了，这孩子不能受风，一定要有人看着，给他灌点红糖姜水。这药吃下去如果撒一大泡尿，退了烧就好了。”

茉莉抱着小铜豆回来直接进自己屋，叫胡妈看着，自己去熬药，然后端上去。

小孩子的哭声，终于惊动了温玉莲，她哈欠连天地走来：“哪里来的小囡？

一大早吵得来一塌糊涂，还叫人睡不啦？”一眼看到茉莉顿时沉下脸来，“在这里做什么？下头生意不要照管吗？”

“下头都安顿好了，现在客人还不多，我上来看一眼。”茉莉见了温玉莲总是有点怯怯的。

“我来看看，啥地方弄来个小囡？”小铜豆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停住了哭泣，胡妈说：“太太，这孩子和您真有缘，一看见您就不哭了。”

温玉莲一下就被那孩子吸引住了，从胡妈手里接过孩子抱在怀里，茉莉伸伸舌头悄悄跑了。她在下面忙着，隔一会儿就跑回去看一眼孩子，见胡妈和温玉莲一直在孩子身边照看，就偷偷乐着忙自己的去了。

一直忙到半下午，终于客人走完可以歇一会儿了，她才爬上楼回到自己的小窝，小铜豆已经退了烧沉沉睡去。温玉莲坐在旁边，专注地看着他。

茉莉悄悄进去说：“姆妈，你还在看着小铜豆啊？吃饭了吗？”

“嘘——不要吵醒他。”温玉莲拿一个枕头挡在床边，悄悄退出来问茉莉，“你从哪里捡回来的小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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