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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轻声说句 谢谢你辛苦了（第1页）

妈妈今天爸爸乖不乖？”

妈妈有时回答：“乖。表现好。”

有时回答：“调皮哦，今天身上打脏两道。”

自从教会妈妈用微信，妈妈时不时会给我语音留言：“女儿，爸爸今天大便了，自己上的厕所，没有拉在裤子上。

“女儿，今天我买了一只鸭子，花了一百元。爸爸今天喝了好多汤，一开始也是不愿意喝，还差点儿打倒，后来喝了好多。”

爸爸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大小便，成了妈妈要对我分享的重大事件，是妈妈和我每天最关注的事情。

完美的一天，就意味着爸爸没有把大小便弄得到处都是，没有臭烘烘地搏斗一场，妈妈可以在晚上轻松地看看电视，可以笑着和我打电话。

我经常对妈妈说：“妈妈辛苦了。”

妈妈经常对我说：“女儿，辛苦你了。”

我经常给妈妈说：“你们要吃好点儿，好好吃饭。”

妈妈经常给我说：“你们三个都要好好的，大家都要好好的。”

生活里真没有什么大事，这些小声叮咛，这些母女间的惺惺相惜，足以让我们抵抗生活里所有的难。

我是爸爸妈妈唯一的女儿，我们都是彼此的唯一。

2020年清明节那天，中雨，下午我陪着爸妈在家看电影，外面雨声哗哗，房间里很暗，只有电影里的光忽明忽暗，爸爸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我挽着他的手臂，靠在他软软的衣服上，很舒服。爸爸没有和我说话，也根本没有看电影，可当他安静坐在我身边时，依然给我“他在场”的安心感。

和亲人在一起的每一寸光阴都值得珍惜，哪怕我们并不会说什么情感浓烈的话，连用力地拥抱都很少，说的只有“辛苦了”“谢谢你”“你好不好”。

玛格莉特·亨利笔下的“风之王”是一匹叫“闪”的马，他的右腿上有一个白点，象征急速，预示着好运；他的胸部有一块麦穗纹，象征着不幸、厄运连连。于是“闪”就有了好运连着厄运的命运，可是有谁不是在好一步坏一步地走自己的人生呢？

好一步，坏一步，深一脚，浅一脚，都是人生。我们身在其中，感受路途泥泞、曲折，体会深陷其中又拔腿而出的瞬间，由不得我们抱怨。

“妈妈，明天上午接你们过来吃饭哦。”

“会不会太麻烦了？算了吧。”

“麻烦什么啊，来，我开车来接你们。”

“好。过来耍哈。”

认真生活很简单，就是好好吃喝，好好陪伴，轻声说句：“谢谢你，辛苦了。”

还有些时候，我会在休息日回家看父母。如果是夏天，我会在进门第一眼看到爸爸光着头坐在沙发上，低头摆弄手上的大红布包，上面印着“╳╳社区”的白色字样，他用手一遍遍抹平上面的褶皱，折过来，展开去，仔仔细细，慢慢摸上面的每一个字。

我站在门口，大声喊“爸爸”，他抬起头来，很惊讶地问我：“你好久回来的？”他知道这里是我的家，要用“回来”这个词。

晚上我要走时，对爸爸说“我要走了”，爸爸眼神疑惑，问：“走哪去？”我说：“回自己的家。”他又低头不语，继续弄手上那一个布包，不再理人。

一周只有这么一天，我能静静地陪陪爸妈，然而有时因为工作太忙，连这一天都不能保证。但我还是喜欢回家，回到那个乱乱的家。如夏目漱石说：“生身之地，空气的色泽是殊异的，泥土的气味是特别的，对父亲和母亲的记忆也浓密密地荡漾着。”

妈妈做饭时，我把头靠在爸爸肩上说些幼稚的话：“爸爸，你知不知道我好爱你。”说完我摸摸他的大胡子脸，爸爸低着头，说：“嗯。”

中午吃饭时，爸爸那一大碗饭，他总是耍赖不吃，玩自己的“玩具”，我用勺子喂他，他一边玩一边吃。妈妈先吃完饭，又来接力，接着喂爸爸，不停说着：“张大嘴，对了哦。”“吃点儿姜，开胃。”妈妈一边喂，一边说，我慢慢吃自己的饭，觉得安心，有爸妈在的安心。

中午我躺在沙发上午睡，任妈妈为我盖上小棉毯，变成小女儿享受妈妈对我的爱；下午两点半，爸爸午睡醒来，妈妈会给爸爸削水果，家里以前不常备水果，现在一年四季都有。或是爸爸喜欢吃的梨子，或是香蕉、苹果、西瓜、橙子……妈妈以前不喜欢削水果，现在会一点点削皮，一小块一小块装进盘子里，用叉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爸爸。我和妈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或近或远的话……

吃完水果，天气要是不热，妈妈会带爸爸出去散步，小包里装着小饼干和糖果，手里提着水杯，下午四点，妈妈还要给爸爸加次零食餐。

也正是因为妈妈这样的照顾，爸爸才越来越依赖妈妈吧。在家里，只要爸爸抬起头，他的视线从不离开妈妈。就连妈妈起身去开门，他的目光也会紧紧地跟着她，看她走到门外，再走进来。那日，爸妈送我去公交车站，妈妈走得快，我和爸爸牵着手在后面慢慢走，走到公交车站，爸爸用惊讶的眼神看着妈妈，我知道他看到“熟人”了，爸爸急急地向她走去，充满期待，欲言又止。他已忘了，如何和这个老熟人打招呼。

爸爸已忘记很多，忘记了语言，忘记了亲人，忘记了自己的曾经，但我确信，有些记忆还在他心里。

每当妈妈在厨房里忙碌时，我经常会靠在爸爸肩头，问他：“爸爸，你幸不幸福？”

爸爸低着头，一边玩他的“玩具”，一边回答：“幸福。”

《小好，小麻，佐和子》里有一个镜头，佐和子的外婆患阿尔茨海默症，什么都不记得了，瘫痪在床。小好、小麻去佐和子家吃饭，小好执意要去跟外婆打招呼，外婆竟然笑着说：“好好玩。”然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真是好可爱啊。

谁说，他们什么也不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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