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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给爸爸洗澡是场搏斗（第1页）

爸爸生病以后，别人的语言于他已变得无足轻重，要么听不懂，要么装不懂，总之关于洗澡的每一件事都要哄，给他洗澡变成了一场搏斗，而这场搏斗，不是势均力敌的。爸爸生病以后一直有着绝不通情达理的“倔强”，而我和妈妈不能用蛮力，不能吵骂，只能循循善诱，好言相劝，甚至大声表扬，管他听不听得懂，把他洗得干干净净的就对了，尽管这看起来有些强迫的意味。

“爸爸，我们脱衣服洗澡哈。”

“哦。”

我慢慢地帮他解开外衣扣子，轻轻地帮他脱下外衣，他没有死死地拉住，没有抵抗。

好，继续。

“来，爸爸，再脱毛衣。”

“哦。”

“自己脱好不好？”

“好。”

“再来，脱棉背心了。”

“哦。”

“我们要脱裤子咯，你冷不冷？”

“不冷。”

“穿了这么多呀，棉裤里还有毛裤。”

“就是。”

“来，先脱棉裤。”

“哦。”

让他坐下，我帮他脱裤子，动作一定要轻柔，要慢慢的。

“我们进浴室再脱里面的衣服哈，不要冷到了。”

“哦。”

进浴室，热气蒸腾，妈妈在洗澡，爸爸看到这么大的热气，退缩了，怕，说：“好大的气。”

“没关系，是热气，会暖和的，来换拖鞋了。”

爸爸的脚从棉拖鞋里出来，哆哆嗦嗦地试着放在凉拖鞋上，“哎呀”，他惊叫，耸起肩，想必是太冷，不舒服。爸爸的脚马上又缩回到棉拖鞋里。

“爸爸，没关系，一会儿就好了，放进去嘛，洗澡要换凉拖，乖，把脚放进来。”

他又伸出脚来试了试，再次缩回棉拖鞋里。

“来，爸爸把脚放进去。”我试着去拉他的脚。

“来，爸爸换拖鞋，棉拖鞋打湿了，穿着会不舒服。”

他低着头，试着将左脚放进凉拖鞋，不行，又缩回去。又试右脚，还是不行，也缩回去。

我耐心地等他：“爸爸，一会儿就不冷了，来，放进来。”

大概持续了五分钟，爸爸终于换好了拖鞋。

继续帮他脱内衣、内裤，自己的爸爸，这个时候也很坦然。

爸爸身上的肌肉并未过度下垂，不像快八十的人了。只是很瘦，皮皱皱的，干干的，起褶子，光光的头在浴室的强光下有些发亮。他的肩膀不宽，但还算平直，背也没有驮，因为瘦，几乎没有赘肉，像是一张皮贴在后背上，布满星星点点的斑。腿短短的，脚趾蜷缩，紧抓着拖鞋，依稀能看见几个厚厚的灰指甲。

妈妈举着淋浴头，要给爸爸冲水，爸爸看到那么多水向他喷来，吓得直说：“要不得，要不得。”急忙躲到浴室的另一边。

我站在旁边，轻轻地去牵爸爸的手，想让他站在水中央，可是他依然怕那铺天盖地的水，只是光着身子站在一旁，等到有一两滴水沾到身上，便“装模作样”地在那里搓身上的“脏面条”。

妈妈试着拉他，爸爸挣脱她的手，我叫妈妈不要拉，别摔倒了。我们试着一点点往他身上浇水，妈妈再轻轻地拉他，一边拉，一边哄：“乖，再站过来点儿。就是这样，再站过来点儿。”爸爸似乎这才柔软下来，感受到水温的舒适，慢慢站在了淋浴头下。

我站在雾气蒸腾的浴室里，听着妈妈一边表扬爸爸，一边快速地给他洗澡、洗脸，我其实更像个“监工”，如果爸爸从淋浴头下逃离，负责把他“带”回妈妈的身边，继续洗澡。

好一阵折腾，总算洗完了，他变成一个香喷喷的爸爸。晚上我送他回家，在楼下问他：“今天洗澡舒服吗？”

他说：“我没洗澡呀。”

后来和一位年龄与我妈妈相仿的阿姨讲起这事，说给爸爸洗澡，就是换个拖鞋都要用五分钟的好言相劝，加无数次的耐心试探，真是头疼不已。阿姨给我说到一个方法：“你把拖鞋先用热水给他暖和一下，浇热了，再让爸爸的脚伸进去啊。”原来如此，生活除了要有耐心，还要有智慧啊，又学到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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