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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姨妈心知肚明叫她来是做什么的,但仍笑着打哈哈:“大姐这会儿叫我来做什么?这太阳都要落了……”
唐姨娘瞅她一眼,沉声道:“你家那个元献,你到底是如何管教的?那日为何要去救那屋那个?你不是不知晓我和她水火不容,便是她那独苗苗死了,我才高兴,好好的,去救什么人?”
“大姐,我哪儿不知晓这些?大姐收留我和献儿在此住,我感激不尽,大姐所恨便是我所恨,大姐巴不得她们出事,我又如何会与大姐做对?我家那个从小是在大姐家里长大的,大姐不是不知道他那个性子,老实巴交惯了,那日无论是谁,他都会跳水去救的……”
“老实巴交?”阮莲直起身,“姨妈怕是弄错了,表兄可不是什么老实巴交的人,他今日一句话,便叫我下不来台,还全是为了阮葵!姨妈不如给我们说句实话,是不是早厌弃了我和姨娘,要转投旁人门下!”
唐姨妈紧忙去哄:“这是哪里的话?我若有这样的心思,老天爷罚我去死好了,若不是大姐……”
话没完,她先哭起来,哭了一阵子,又道:“若不是大姐,我和献儿都不知能不能活到此时,我如何会做这等忘恩负义的事?大姐也知晓,承大姐恩惠,献儿早搬去与阮家的少爷小姐们住一块儿了,我平日也见不了他几回,前几日一出事,我便去教训过他,他也说知错了,只是心急救人,没想过那样多……”
唐姨娘看她几眼:“那你去与他说,叫他推了这桩婚事。”
她那日是气冲冲去问过儿子,可元献哪儿低头认错了?腰杆笔直,只反问她“难道人命比这些事重要吗”,她站在儿子跟前看着他,忽然都觉得有几分陌生,哪儿还能劝得动叫他去退婚?
“这……”她犹豫道,“献儿也是想退婚的,可如何开得了这个口?老夫人那里肯定不满,他现下又是要紧的时候,若是耽搁了考试,就是退了婚,也配不上我们莲儿了。”
阮莲瘪了瘪嘴:“那姨妈说该如何?姨妈是不是不疼我、不管我了?”
“如何会?姨妈最心疼你了。”唐姨妈将她的双手握在手心里,“你且听姨妈说,不如就先让你表兄娶了那小蹄子,待婚后,我还不是想如何磋磨便如何磋磨?到时,我定将她好好收拾一番,再找一个不敬婆母之罪将她休了,届时你再嫁给你表兄不迟。”
她越听眼睛越亮,沉着的脸又有了恶笑,得意道:“还是姨妈想得周全,她欺负我那么多回,我得全报复回来,待她被休弃,我看她还怎么嚣张。”
唐姨娘倚在罗汉床上,这会儿才说话:“你是高兴了,将你姨妈吓得不轻,还不跟你姨妈道歉?你是小辈,如何着急都不能与长辈使性子,若再有下次,我定要罚你不可。”
阮莲这会儿开心了,又拉着唐姨妈的手亲亲热热起来:“姨妈,莲儿知晓错了,方才是太心急了,姨妈待我好,我这辈子只想给姨妈做儿媳,侍奉在姨妈身侧。”
唐姨妈也是松了口气,牵着她的手说了好一会儿话,出了阮家二房的院子,直奔元献的院子去。
元献如今跟小姐少爷们住在北园,离这里不远,只是此时太阳要落了,她赶过去时,北院的大门已要关了,她给守门的婆子塞了把钱,才得以通行。
天要黑了,元献院里的灯亮了,他早洗漱完毕,披着衣裳站在廊下,还在温习课业。
唐姨妈不管不顾,气冲冲冲了进去:“你这个不孝子!你是要气死我吗!说了几回了,不许你和那屋里的走得太近,你将我的话当做耳旁风吗!”
元献微微抬眼,暖色的烛灯罩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天晚了,母亲不该出现在这里。荷生,替我送母亲回去。”
“诶!”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童应声,匆匆跑出来,“夫人,我送您回去吧。”
“躲开!”唐姨妈一把推开小童,上前又一把夺了元献手中的书扔在地上,“你装模做样看什么书?你那个没用的爹死便死了,什么也没留下,若不是我带着你四处苦苦哀求,你能有今日吗?你再看不惯我,我也是你老子娘,你就是以后当了大官,也不能不认我这个母亲!”
元献缓缓弯身,将书从地上捡起来,轻轻拍了拍上面的灰,低声道:“我不知母亲这话从何而起,要考试了,我只是想安安静静看会儿书而已。”
“你想安静看会儿书,我不想安静待着吗!我说了多少遍了,不许你惹你表妹生气,为何不听!你姨母今日又找我的麻烦了!你知晓我为你付出了多少吗?你现在是翅膀硬了,不肯听话了……”
元献垂着眼,接下来的话他不必再听了,来来回回反反复复都是那些,他已烂熟在心,不需再听了。
手上的书他也看不进去了,若是还能想想什么开心的事,那便是阮葵了。
阮葵身上有太多开心的事了。
譬如有一回,她故意踩泥坑玩,弄得满身是泥,被刘夫人追着打;又有一回,她爬树掏鸟窝,被那记仇的鸟拉了好几日的屎在头上;还有一回,她莫名其妙捡了樟树的果子往鼻孔里塞,以为弄不出来了,哭了半天……
元献越想越觉得好笑,嘴角仍不住要扬起来了,瞥一眼还在喋喋不休的母亲,又将嘴角压回去。
唐姨妈似乎是骂累了,撑着腰喘了好几口气,又道:“你记住了没?”
“记住了。”他其实一个字也没听见,但不必听见他也知晓是什么,无非是些老生常谈:要他亲近莲表妹,冷落葵妹妹,要他孝顺听话,不许唱反调……
唐姨妈见他态度还算好,看他一眼,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最后埋怨一句:“要不是你老娘也不必花冤枉钱来这里,你以为我想来?”
“是。”他垂着眼道。
“好好温习课业,这都什么时候了,都快考试了,我看你考不出个好名次,我们哪儿还有脸赖在这儿不走!”
“是。”他又道。
这一回,唐姨妈是真说完了,扭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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