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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拾贰袭人一个失言的闷葫芦不言不语或失言失态都是为了爱（第1页）

袭人，全名“花袭人”，侍候贾母时被唤作“珍珠”，宝玉从诗句“花气袭人知昼暖”中得到灵感，为其更名为“袭人”。从小因家贫被父母卖入贾府为婢，贾母见她心地纯良、恪尽职守，便命她服侍贾宝玉，后成为贾宝玉的首席丫鬟。作为丫鬟，她常常规诫宝玉，将宝玉服侍得无微不至。曾与贾宝玉“偷试云雨情”，因宝玉转赠“茜香罗”之缘，最终嫁给“优伶有福”的蒋玉菡。

曹雪芹在书中冠之以“贤”名，是因为袭人将身心彻底交予宝玉，全心全意为宝玉服务。

袭人的贤，首先体现在她是一个尽忠职守的丫头。作为宝玉房中的首席大丫头，袭人尽了仆人的本分，将宝玉的生活起居一干事等都料理得妥妥帖帖、无一纰漏。宝玉的衣食住行、喜怒哀乐，都得到这个女孩的高度关切，能够做到知冷知热。“花气袭人知昼暖”不是白提的。书中描述她三易其主，仆主关系无不和谐至极，工作能力得到高度肯定，受到了贾家上下的交口称赞。贾母满意自不用说，还让她照顾自己疼爱的史湘云，湘云稍长回史家后，又将她与了最疼的孙子宝玉，可见用人单位对袭人的满意度是非常高的。

宝玉的大嫂李纨，曾在公开场合宣称:“这一个小爷屋里要不是袭人，你们度量到个什么田地!”

袭人的贤，还体现在她是一个孝顺明理的女儿。在中国古代，女孩子因为家里穷被卖入大户人家的事情时有发生。袭人并不埋怨父母，自言没有个看着老子娘饿死的理，乃是标准的传统孝女。

更难能可贵的，是袭人的言行得体、温柔和顺成就了她贤的名声。几番情切切花解语、娇嗔箴宝玉过后，混世魔王虽本性难移，但竟然很听得进去。

除黛玉之外，袭人是宝玉少有的发誓对象，而且是毒誓。

宝玉的“痴”众人皆知，幸而服侍宝玉的袭人亦有些痴处:“服侍贾母时，心中眼中只有一个贾母;如今服侍宝玉，心中眼中又只有一个宝玉。”以痴待痴，痴痴相报，情系主人，无问西东，也就处处急宝玉之所急，想宝玉之所想了。宝玉没有按时回家，就把袭人急得驻足远眺、茶饭不思、四处寻找。

不论是称自己不爱吃酥酪避免宝玉斥责奶母李嬷嬷，还是带头跪下恳求不要撵走晴雯，抑或正色拒祝妈不守规矩邀品未供鲜的果子，袭人均能大事化小，息事宁人，以理服人，以礼待人。

对于宝玉不问仕途经济的冥顽，袭人也知变通，劝宝玉摆摆样子哄贾政老爷安心。

话不多说，有用则灵。贾母甚至评价她是“没嘴的葫芦”。看来自幼被卖为奴的袭人深知言多必失的道理，处处小心谨慎，自然锥从囊出，得到上下的赏识了。

然而，《红楼梦》中，这样一个言语得体、图省事的闷葫芦却有几次明显失言失态，惹下几场风波。

在宝玉挨笞挞之后，宝钗优雅奉药来探视，袭人竟借小厮传言，当着宝钗的面絮叨起了薛蟠的不是，宝玉连忙拿话来拦:“薛大哥哥从来不这样的，你们不可混猜度。”逼得宝钗当面义正词严一番，后直接与哥哥薛蟠发生冲突，罕见地被气得哭了一夜。张道士给宝玉提亲及至金麒麟勾起了黛玉的无限心事，宝玉因觉黛玉讥言“好姻缘”刺耳，与黛玉发生争执，袭人乱入，来了一句:“你不看别的，你看看这玉上穿的穗子，也不该同林姑娘拌嘴。”被戳中心事的黛玉狂剪玉穗，袭人也自悔多嘴造成不是。俏晴雯误摔扇骨，被心中正烦躁的宝玉并无恶意地斥为“蠢才”，两人正闹得不愉快，过来息事宁人的袭人一句“一时我不到，就有事故儿”，刺痛了晴雯，无异于火上浇油。之后，袭人将自己和宝玉统称为“我们”，更是忘了自己丫头身份的严重口误。

弗洛伊德《梦的解析》认为，所有口误都是潜意识的真实流露。这种争当侍妾意图的真实流露当然为口齿伶俐的晴雯所不齿。袭人羞得脸紫胀起来，想一想，原来是自己把话说错了……一个以言行举止得体广被称颂的女孩，屡屡失言失态，可见曹公塑造人物性格的高超技艺，写尽了人物的复杂性、矛盾性而丝毫没有违和感，反而更能彰显袭人人物形象的丰满。

谨言慎行也好，失言失态也罢，均出于袭人对宝玉的爱———关心则乱。

袭人自幼因家贫被卖入贾府，深知幸福都是靠努力争取来的，十余年埋头苦干，一心一意把业务工作抓好，终于苦尽甘来，得到贾府集团董事长贾母的赏识，而后又在多个岗位锻炼。

如果说，服侍宝玉是贾母知人善任、深谋远虑的安排的话，那么短暂陪侍湘云几年，则是一次有目的的人才培养。袭人虽是闷葫芦，却也不笨，不负重托的同时，为自己积累了丰富的人脉，赢得了“出了名的至善至贤之人”

的口碑，是大家族中丫鬟里人缘最好的一个。

史家、王家、薛家，尤其是贾家，上至高层管理者，下至丫头小厮，无不对她心悦诚服，这样的成功只属于袭人。

得到贾母赏识，是她走向成功的起点自不必说，宝玉视袭人也与别个不同。与史湘云在暖阁相处的几年，她被湘云视作最好的闺密，知心话不知说了多少，湘云回史家后每日也要挂念几回。王夫人屡次直呼她“我的儿”以示亲密。王熙凤为她盛装打扮，让她衣锦还乡，还适时为她解围。

宝钗留神窥察，也觉袭人言语志量，深可敬爱。连多愁敏感的林妹妹都毫无醋意地喊她一句“好嫂子”，可见袭人为人之成功。

袭人含笑道:“宝兄弟那里还有在家里的工夫!”宝钗听说，心中明白。又听袭人叹道:“姊妹们和气，也有个分寸礼节，也没个黑家白日闹的!凭人怎么劝，都是耳旁风。”宝钗听了，心中暗忖道:“倒别看错了这个丫头，听他说话，倒有些识见。”宝钗便在炕上坐了，慢慢的闲言中套问他年纪家乡等语，留神窥察，其言语志量深可敬爱。

袭人在贾府的摸爬滚打中深知自己的终极去处，除了宝玉，再心无旁骛。

几番失言失态，均出于对宝玉的关心，出于对“姨娘”名分的自我定位。袭人身上较为遭人诟病处，一是与宝玉的鱼水之欢，二是对王夫人的警言相劝。其实这无不是为实现其依附于宝玉、争荣夸耀的小目标服务的，说她所作所为一切为了宝玉，为了宝玉的一切，一点都不为过。宝玉似是她的一切!

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如果要给温柔和顺、似桂如兰的袭人扣上“心机女”的帽子，就显得有些恶意了。这样一个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所追求的也不过是多两碗菜、多二两银子而已，并不奢求“八抬大轿”的福分，终归是一个身份意识非常清晰的女孩。身心已托多情公子，爱就会在不经意间脱口而出。宝玉挨打却不能前的焦灼，宝玉丢魂后对紫鹃的冒失冲撞，久劝宝玉不改的娇嗔无奈，都诉说着这个女孩子的爱。

人算不如天算，人命拗不过天命。眼见一簇鲜花，忽变一床破席。桃红又是一年春，与蒋玉菡以茜香罗为媒的婚姻已然是后人猜想补出的结尾，但闻知终与宝玉无缘而哭晕在厕所则是板上钉钉的悲惨结局。

袭人这一角色在红楼闺阁中非常具有隐喻意义。常言说“袭为钗副”，以袭人命运隐喻宝钗。而我们知道，《红楼梦》中生日的安排多有寓意，巧合的是，黛玉跟袭人同一天生日，对宝玉而言，林妹妹为灵魂之仙侣，袭人（宝钗）为肉身之俗侣。这分明是隐喻宝玉乃至世人“灵与肉”的人生《好了歌》。

那年，那园，那桥，一个女孩顶着烈日知冷知热地送扇，踮着脚，盼望良人早点归来。

她一定也深深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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