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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间离（第1页）

以往在泸定路上小区里办公的时候，方嘉的丰田佳美停得很远，段泽晨很长时间内甚至不知道他开车，还以为他要么坐公交，要么骑车上班，那天晚上下班他主动开车送好几位加班超过十一点的员工回家才让段泽晨第一次知道他有车。在那时他也还没意识到耿天是那么喜欢有辆小轿车，直到她自己说出来。

方嘉身材修硕，相貌虽然只算中上，但有着自信而坦荡的神情，举止优雅，衣着上哪怕不讲究，也有着某种率意落拓的气质，这大概来自他多年留学的经历，以及他作为技术大拿的地位，使他对女生有着特殊的吸引力。这是段泽晨想到的，往前他从来不会这样想，甚至根本不会刻意地去观察和分析一个男人，但耿天的话令他多多少少妒火中烧，使他怀着别样的心情去审视他原本敬重的头儿。

简单地说，段泽晨愿意承认自己不论在哪一方面都及不上方嘉，除了方嘉看上去没那么热爱游戏之外，而这一点儿也不算什么。

心怀着三心二意，段泽晨写了好几个漂亮的功能，也搞砸了几个不算很难的模块，全是低级错误。

“你是在给我开玩笑吗，大二的同学会这么乱用指针吗，你的本科学历是在莲花池天桥下买的吗？”方嘉低声地吼道，他自己要写的代码数量是全组人里最多的，还有两个新人跑不过的代码要由他来检查和指教，每到晚上快下班时，他暴躁得像个打铁匠，虽然不出赃字儿，但也骂得刻薄至极。

实际上，不止是段泽晨，袁宝庆也同样会犯低级的错，方嘉的譬骂不看人，只针对代码里的错误；但在段泽晨耳中听来，先是愧疚，接着是躁郁，然后觉得方嘉的痛骂这是针对自己的，偶尔他觉得袁宝庆有些代码写得更离谱，但并没有匹配更严厉的指责。

有时候他站在方嘉身旁听训，油然地升起随便捡个顺手的东西砸在方嘉脑袋上的冲动。他知道自己不会这么做，只是想想而已，想想就会内心舒畅少许，但也很怀疑会不会突然一下子失控真的那么做，他不知道。

耿天假如喜欢方嘉，段泽晨忍不住一再这么想，这对自己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耿天选择了一个比自己强得多的人，这是很自然，也很合理的选择，而自己什么也做不了，短期内他不可能变得比方嘉更优秀，这是一个不得不承认失败的战争，如果真有这一场战争的话。

出现离谱的代码错误不是因为段泽晨很生气，而是源自他心绪焦虑，夜里总是醒来不成眠，和公司搬家之前他像是变了个人。之前他心胸宽广，无忧无虑，积极肯干，精神集中，在工作中享受到极大的愉悦；但搬到新地方之后仿佛一切都变了，他变得患得患失，疑神疑鬼，会为耳中听到耿天与任何人的一句交谈而走神，把指针配置在根本不该出现的位置。与此相对应的他外表也发生不少变化，脸色苍白，神情紧张，皮肤干燥，不停地打哈欠，人整个显得有些畏畏缩缩。

实际上，办公室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一点儿这个问题，杨沛然最初说黑铁纪不鼓励加班文化，自行加班甚至是不允许的，但这个要求在一开始就被方嘉给打破，随之eng版本任务的确立使全公司都更加紧张，每个部门都安排加班。有些部门晚上九点就下班，程序部通常加班到晚上十点之后。这样不惟没法一同下班，连回到家里之后洗漱完回房关门倒头就睡，碰面的时候都变得稀少，在办公室里的工作交流则是一板一眼的严肃以对，有时候甚至会有尖刻的争论，一点儿私谊也没了似的。

方嘉加班到深夜的话第二天会晚到，甚至下午才到公司，袁宝庆也有样学样地晚到；段泽晨内心里有国企的行为准则，按时上班，即便下班很晚他也坚持按时上班，这使他晨昏颠倒，上午常常一个人昏沉沉地坐在电脑前，程序部办公室里只他一人。

“昨晚上加班加得晚了，你可以晚点儿再来，免得精神不好。”萧莉娜偶尔经过他们这里，见办公室里只有段泽晨，好心地提醒。

段泽晨点头，像是同意萧莉娜的建议，内心却更坚持，觉得只有自己这样才是对的，否则加班怎么能算加班呢？加班也并没有加班费，这是一种愿意为工作投入和奉献的自觉。

他捧着水杯去前台旁净水器打热水，走回办公室之前眼角一跳，看见吴子嘉正站在美术部那边的落地窗前空地上，在他的油画板上画画。他刚刚完成了一个编队的功能模块，不那么想立即开始下一个，捧着水杯走到吴子嘉的身后，看着他作画。

吴子嘉正在用刮刀往油画纸上涂抹颜色，一会儿是靛蓝色，一会儿是红色和黄色，油画纸上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全身像，女人身披轻纱，手臂抬起，姿势像是曼妙的舞姿，头稍微向上仰望着，似乎是面朝着画框外的绘者。对于油画而言这是一个不合常规的视角，而且也是强调动态的。

“你画的……这是谁？”段泽晨看了好一会儿，不解其意地问道。画上那年轻女子的姿态动作，四肢和躯干都纤毫毕现了，但脸上却是空白的，连基底勾画也没有，稍微看得出些炭精笔画被擦去的痕迹。

吴子嘉惊觉段泽晨发问，回头看了他一眼，轻轻地答道：“不是谁。”

“不是谁你也能画这么细致。”段泽晨消沉地嘟囔，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念头既含糊又清晰，“是耿天吗？”

吴子嘉继续画了两笔，才像是会让听见了段泽晨的发问，一下子转过身来面对着他，压低了声音，“你在说什么啊？！”

“我问，你画的是耿天吗？”段泽晨有些生气地继续问，他确实从画中女子的身姿看出了些耿天的影子，吴子嘉没有画她的脸更说明这个可能性。

吴子嘉来回地走了两步，凑近段泽晨，清清楚楚地说道：“不是！”

“哦，那是谁？”段泽晨放下了心，他相信吴子嘉没必要对自己说谎，甚至觉得吴子嘉否认也接近等于方嘉这么否认，他没有喜欢耿天，方嘉也没有喜欢耿天。他的心先是这么一宽，接着又更加沉下去，方嘉没喜欢耿天，不代表耿天不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