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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锦书（第1页）

由机场回市内的大巴上，杨沛然和颜媛并肩坐着，大部分时候是分开的，只有手臂上偶有不经意的碰触，每次隔着衣服的碰触似乎都在两个人心中激起涟漪。有几次他们向对方看去，正好都没有目光碰上。

这是无法言喻的一段旅程，外表谁也看不出什么异样来，但有种看不见的绳子内在地牵系着他们，慢慢地收紧，这使得他们的身体不得不有意地向相反方向用力，才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相互强烈地吸附在一起，阳光斑斓地洒在两人身上，温暖而干燥。

他们在三元桥站下车，重新打了一辆出租，两人并排坐在后座上，一侧的整条手臂都紧挨在一起，这像是久旱大地的一场疾风骤雨，让内心的焦渴稍微缓解，但两人姿势表情还是没什么波澜，浑若无事，甚至没怎么说话，像是已经失去激情，厌倦了彼此的青年夫妻。

颜媛的房子在水锥子临街，车一直开到楼下停下，杨沛然抢着付钱，颜媛先下车在单元门楼前等着他。杨沛然过来两人再一前一后地推门进去，门才一关上，在楼道前狭小的空间里两人立即拥抱紧贴在一起，嘴唇相接，舌尖暗度，都恨不能把自己身子整个儿按进对方身体才好，手在对方身上摸索着，两人缠在一处，像风中的树那样轻轻摇曳。

两人昏天黑地亲吻才一小会儿，楼道上传来拐杖点地的金属声，猛然醒神听见已经接近了，吓得赶紧分开站好。颜媛微笑着吐了吐舌头，粉色晶莹，害得杨沛然又想低头吻过去咬住。

两人稍微犹豫一下，还是手牵着手，并肩踏上楼道的台阶，在二楼让过一个杵着拐杖的老太太颤颤巍巍地下楼去。待那老太太已经过了转弯，两人相视一笑，这才轻快地携手跑上四楼，打开自家的门进去，再重重地关上门。

进到家里，两人反而没那么急，丢下背包在沙发上，脱鞋换鞋。

“都那么大年纪了，干嘛还老想往楼下跑，万一摔着了怎么办？”颜媛脸上吃吃笑，过于刻薄地说道。

“老呆着不动，就不会活到那么大年纪。”杨沛然从背后抱住颜媛，先环抱在腰上，接着手往上移动，箍了个结实。

“啊，你等会儿啊，有那么急吗？”颜媛一手扶着鞋柜，正弯腰脱高跟鞋，被杨沛然这么从后抱住，身体难受地扭动。杨沛然只是不放。

颜媛好不容易脱掉鞋子，拖拽着杨沛然朝卧室走去，一头扑进床上，扭转身体找着杨沛然的嘴唇吻上，慢慢地翻转过来压在他身上。

他们在床上翻来覆去了许多回，终于在驰骋之后放缓下来，归于平静，像经过了放血疗法释放出身体里蠢动的毒素以后那样，真正地平静下来。

“说吧，人人都想去美国，你到底为什么放弃去美国的？别说你爱国啊，真爱国就不去拿签证了。”洗过澡后，颜媛回到床上，浴巾简单地围住身体；她是个豪爽的北京女人，但又算其中含蓄的，不至于问出你是不是为别的相好的才留下的这样直率但粗俗的话。

“我啊……”杨沛然累地只想睡过去，脑子里浆糊一样难以思考，“我还以为你不来送我呢，哪知道你来了。我爸妈那么大年纪，我哪儿能真跑那么远啊？你一个人在北京带个孩子，我不在了以后你肯定得找个男人依靠，我和锦书关系挺好的，他肯定不舍得我走啊，换个新爸爸又要重新彼此习惯一遍，那该有多难受。”他说得迷迷糊糊，语无伦次。

“我看见你那个老祝了，你是因为他才走的，当然会因为他留下来。”颜媛冷静地说，不像在机场时那么迷。

“他啊……”杨沛然想了一会儿，苦出良策，无赖地反问：“你在乎他还是在乎我？”

颜媛用力在他大腿上拧了一把，杨沛然皱眉忍住。

“好好好，我直说了吧，我是为了国产游戏的存亡才留下的，我不能去助纣为虐，回来灭了国产游戏，是这个理对吧？老祝确实给我说希望我留下，他会想法为我找点资金，让我开个新公司，立个新的项目，做我自己想做的东西，完全按着我的方式来……可是，我跟你保证，如果今天你没来，没有及时地在边检口外面出现，老祝他也是白瞎，那我现在应该在三万英尺的高空，飞机正下方应该已经是蔚蓝大海了。”杨沛然既谐又庄地说道，他知道颜媛会吃这一套。

“所以，你很快就会又开始忙了。”颜媛若有所思。

“我不可能当个闲人要你养我啊！”杨沛然反诘。

“你我可养不起，我还有个儿子要养呢。”颜媛拍了杨沛然一巴掌，轻轻的。“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你又开始忙你的事儿，我总觉得我们还和以前一样，我把握不住你，你随时就又发脾气和我告别了，我还以为你会开始一段新的……”她停下斟酌了一下用词，既失望又仍然带着期盼，“生活，结果还是以往那一套。”

“我比你小嘛，我发脾气以后每次都回来和你认错，当然，我以后会尽量少发脾气，我长大了，不该乱发脾气了。以前我不还没决定和你在一起吗！这次我们和锦书说说看，让他把称呼改过来，我寻思也是时候，再大点儿他就该抗拒了。”杨沛然有些捉狭地笑，他平常不用寻思这个词，这次有意念成xin思。

颜媛眼里发潮，轻轻地点头。他们在床上又休息一会儿，温存一会儿，但前一次耗费太巨，没可能再来一次。

下午四点多他们打扫战场，收拾起床，草草吃了些东西，一起下楼，步行到一里外的幼儿园接在读中班的王锦书，王锦书平常习惯了到晚托时段才由妈妈来接，今天忽然第一个被唤出来，背着书包满脸不相信地由老师领出来，见妈妈和杨叔叔同时站在闸口等着。

“杨叔叔。”王锦书说不清是兴奋还是困惑地仰着头招呼杨沛然，手抬起来让妈妈的手握住。

杨沛然蹲下身去，张开手臂将王锦书抱了起来。王锦书先是顺从地偎依在他的肩膀上，如往常也有过的那样，接着不知为何地挣扎，身体扭动，着急地喊道：“下来，我要下来，不要你抱，我要我妈妈！”

“杨叔叔抱抱你怎么了？”颜媛没好气地拍了王锦书屁股一巴掌，还是把他接回自己怀里，安抚一会儿才放下地。

三人手携手去菜市场买了菜，一道回家。

颜媛在厨房里洗菜做饭，杨沛然在客厅里带王锦书玩，开始摆弄会儿小玩具，王锦书缠着杨沛然央求，不得已杨沛然打开电视和任天堂游戏机，和他一起双打《坦克大战》，这是一年期杨沛然送给王锦书的礼物，平常颜媛从不允许王锦书拿出来玩。《坦克大战》这样的游戏王锦书当然还打得不好，动辄调转炮口自行摧毁总部，但喜欢这游戏得要命，莫名地咔咔地高声大笑，那是最纯粹的欢乐，不带一丝的杂质。

颜媛端着菜出来，瞪了杨沛然一眼，奎怒的说道：“他视力都不好了，我平时电视也不敢开，你居然……干嘛不带他下楼去踢球？”

“锦书，我们下回去踢球吧。”杨沛然先对颜媛哦了一声，转头对王锦书说道。

“我不要，我喜欢玩游戏！”王锦书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电视屏幕。

他们像一家人那样吃过饭，坐着看一会儿电视，天色暗下来之后三个人下楼去在步行道上绕着小区走了一圈散步，像一家人那样。有好几个认得颜媛的人有节制地打着招呼，逗逗王锦书，当杨沛然不存在一样。杨沛然忍不住想，在内地，在他从小生活的那个环境里，必定会有不少人会热情地问起自己是谁，北京真是首善之地。

散完步回到家，颜媛辅导王锦书做完当天的家庭作业，不外乎是剪纸和在彩色纸上画简笔画，把杨沛然晾在一边。杨沛然乐得如此，安静地坐在一边，既是揣摩以后和王锦书的相处之道，也想如何改变自己的身份姿态。

十点过后，颜媛为王锦书洗澡，王锦书被脱得赤条条正要进厕所去，忽见杨沛然还在客厅里，抬头问他妈妈：“妈妈，杨叔叔今天晚上住我们这里吗？”

“杨叔叔以后都住我们这里，好不好？”颜媛蹲下，柔和地启发儿子。

王锦书看看妈妈，看看不远处的杨沛然，脸色平静，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转身跨进了厕所去。

洗完澡，颜媛抱着王锦书去主卧，出来和杨沛然交代几句。杨沛然须得先暂时睡在次卧一段时间，这是早计划好的，哪怕王锦书喜欢杨沛然，变化也要慢慢地来。

“我用下你电脑，上网发个邮件。”颜媛回房前杨沛然对她说道。

颜媛哦了一声，去书房打开电脑，取消了密码，将电脑让给杨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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