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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 回 首（第1页）

一每天上早读的时候，我都会看见一个衣着朴实的汉子蹬一辆三轮从教室门前轻轻滑过，车子上装满蔬菜，那是送到学校食堂去的。每当车子行到教室后门的时候，他总习惯性地把双脚停下来，让车子自然减速，然后扭转头来直往教室里张望。从他的眼神里，我读出一种期望、一种幸福。有几回，我的目光与他的目光相对，他只是“嘿嘿”地笑。难不成，在这个汉子的心里也充满对知识课堂的渴望?我把这个发现告诉了班主任。班主任笑着说:“那位是班上李同学的爸爸，他是在看他的女儿呢!”

二

一条东西走向的省道从一个千年古镇中间穿过，在小镇与乡村结合的地方，一个南方老板建起了个比镇政府都豪华的楼房。

人们纷纷议论，这里是“天上人间”。随着浴场开业吉日的临近，看好自己的男人成了小镇女人的共同话题。

浴场还有一天就要开业了，一幅令男人看了眩晕的挑逗性广告牌挂上了五楼。终于开业了，那天，当地一些“显贵豪绅”相继领到赠券。越来越多的陌生男女在这里出入，给小镇带来前所未有的生机———小镇上的男男女女纷纷油头粉面起来，准确地说，是时尚起来。与浴场邻近的一个小店女老板告诉我:那些驾车的花心大萝卜每行车至此，扭头回望的比例达到十之八九。

就在浴场的门前，开业的当年一个夏天就发生了13起交通事故，死了5个男人，伤了很多的女人。

三

那是1989年左右的一个清明，邻居栾大明的叔祖父从台湾回来，顶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给祖宗上坟。同族的大人小孩都请了假，排着一列长长的队伍。这个景象在村子里是少有的景观。那天，两位素不相识的年轻人走在队伍前面，一个肩上扛着个黑不溜秋的家伙，一个手里握着个黑色的玉米棒槌。后来听人说，那是电视台的记者。今天的祭祖活动要上今晚的市县台新闻联播。

大家挪着步子前行，好长时间才到坟地。因为人多，庄稼被踩倒了一大片。但田地的主人———栾三婶还不时喊着“靠前点靠前点，粮食还有得种”。要知道，平日里，她看见小儿子掉一粒米在地上，也要捡起来投进自己的嘴里。

队伍在坟墓前围长了月牙状。设案、上供、点香、燃纸、扫墓、鞠躬，一切是那样地有条不紊。全场的人仿佛是在完成一项特别神圣的使命。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队伍开始撤退。来时打头的栾大明叔祖父此时成了队伍的尾巴。他表情冷峻木然，让人看了十分害怕。

没过多长时间，他落在后面老远老远。不断有人喊他“回吧回吧”，他应诺着，不时回头张望着，像是丢了魂似的。

过了个把星期，有小车来接他经上海飞台湾。大家在车后送啊送啊，当车再次路过坟地的时候，他的车停了下来，他打开车门，走到车外，向坟地深情地凝望了好久。

长大后，当栾大明第一次读到余光中的《乡愁》时，他的头脑里立刻回放起叔祖父上坟祭祖、一步一回头的情景。他似乎立刻读懂了《乡愁》，读懂了余光中。

二〇一四年三月

蜜桃鲜卖

四根木柱子直竖朝天，再用四根老枝杈横着固定，与地面构成一个立体框架。再在上面铺一块黑色遮阳布，便搭就了一个“卖桃亭”。这个“卖桃亭”坐落在我回老家的一条乡镇公路的旁边。

老家在全县的西北边陲，老家的青年学生都要从这条路上坐车出去求学、打工。在这条公路的中段，便有这么个卖桃的亭子。

第一次见到这亭子，是一次从外地求学回家过五一假。当时，我就想:有道是“酒香也怕巷子深”，在这条路上卖桃肯定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

第二次看到这亭子是我大学毕业，在城里找了份不错的工作，坐车回家看看。当时，天色渐黑，老远就看见桃摊前正蜂拥着下班的青年工人，好像桃不够卖似的。车子在桃摊前戛然而止，车门随之打开，车上迅速跳下一拨，像下锅的饺子。人们在摊前迅速往袋子里放着桃子，只等着摊主称重好付钱走人。下去的人三三两两地拎着满袋的桃子往车上赶。人们纷纷说:这种桃子口感好，还特新鲜，值!这倒真让我这个市场营销系的高才生百思不得其解。

第三次回家的时候，公司已给我配了辆车。那天，我带着城里的女友好不春风得意。当我的车驶过桃摊时，女友忙喊“停车”。我陪着她下了车，来到桃摊前。桃卖得差不多了。一问价钱，跟我们城里一个价。我们刚想掉头离去。摊主说话了:“如果嫌这里的桃小，可以到园子里摘，任你挑。”

我们这才注意到摊主身后的桃园。园子里还有几个人影。女友一下子来了兴致，挎上篮子，拉着我直往桃园里钻。

园子里的桃树真不少，桃枝上都挂满了。近看，更是诱人，一个个桃子粉腮红唇。女友欢快地东摘一个、西采一对，一会儿工夫，篮子就满了。但她还意犹未尽地让我手里捧着七八个，嘴里还说:这么好的桃，让老人家也尝尝鲜。

我们来到摊子前，摊主乐呵呵地说:“怎么样，好桃吧?”

女友啧啧称是。我说:“桃是好，不过价钱不比城里便宜。”

“我们的桃现摘现卖，卖的是新鲜;我们的桃园就在路边，卖的是放心;我们的桃园就像城里的超市，卖的是称心。”想不到年轻摊主的嘴里还真蹦出了营销学中的真理。心里暗暗佩服。

付钱的心情也变得格外舒畅。

上车后，女友说:“真是机智的乡下人啊!”

“是说我吗?”

“当然也算啦!”

二〇〇七年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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