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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县伯”和“陇县爸”当年背井离乡、逃荒要饭到陇县，有着一段悲催凄婉、曲折离奇的故事。

在陕西关中农村，人们习惯把爸爸的爷爷叫爸爷。听爹讲，我的爸爷爸婆膝下有两个儿子，大爷是老大，生育了“陇县伯”和“陇县爸”。爷爷是老二，生育了爹、二爹、三爸和两个姑姑。大爷身体不好，患有“喉喉病”，就是哮喘病。每到冬天，大爷的喉喉病就特别厉害。

由于身体不好，大爷去世得早，大姐、大哥他们比我大五六岁，他们说，他们从小到大，也没有看见过大爷，不知道大爷长什么样。

当年爸爷家里一贫如洗、家徒四壁，后来大爷、爷爷长大成人以后，一家人拼死拼活、省吃俭用，总算置办了一院房子，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我们家仍然住在爸爷当年置办的那院房子。

在我的印象中，爸爷当年置办的那院房子，是村子里最小、最憋屈的一院房子。憋屈到房檐差一点点就要挨上隔壁七叔家的房后背，大白天院子里连一丝阳光都照不进来，活像个窄长条的天井，院子狭窄到勉勉强强可以推进一辆手推车。

爸爷置办了这一院房子，又给大爷、爷爷成了家，后来两个儿子分家时也简单明了，一个又窄又长的院子一分为二，大爷一家住在后半截院子，爷爷一家住在前半截院子。

民国十八年（1929年），陕西关中农村遭遇了百年不遇的特大旱灾，地里的庄稼全干死了，粮食颗粒无收，家家户户普遍没粮吃，人们忍饥挨饿，靠挖野菜、扒榆树皮勉强度日。加上世道乱，北山上的土匪时不时地下山打家劫舍，让缺吃少穿的贫苦百姓更是雪上加霜，苦不堪言。

没过多久，许多家庭撑不住了，只好拖家带口外出逃荒要饭。

当时大爷已经过世，大伯就背着双目失明的大婆，领着四五岁的弟弟，一路向西，经过岐山、凤翔、宝鸡、千阳，靠着一路乞讨要饭逃到了陇县。

当年的陇县叫陇州，地处陕西省的最西边，与甘肃天水毗邻接壤，地广人稀，同样受灾，只是陇县的灾情比关中道稍微要轻一些。大伯一家三口就在陇县县城边上找了一孔废弃的破窑洞住了下来，靠着四处乞讨要饭勉强度日。

大伯在老家时会绱鞋，陇县是山区，走路费鞋。大伯发现这里面有商机，就重操绱鞋旧业，靠给人绱鞋赚点零花钱，在当地慢慢地做出了名气，“刘鞋匠”的绰号从此在陇县县城渐渐地叫开了。“陇县伯”靠给人绱鞋赚点钱，“陇县爸”年龄小只能外出乞讨要饭，兄弟俩各负其责，勉勉强强、紧紧巴巴地能够把大婆和他们两个养活下来。

就在大伯一家背井离乡逃荒要饭不久，爷爷一家缺吃少穿也撑不住了，便拖儿带女一路向东去逃荒要饭。没有想到整个关中灾情严重，朝东走也很难要到吃的，一家人只有忍饥挨饿。万般无奈，爷和婆只好忍痛割爱，在半道上先后把两个年幼的姑姑分别卖到了长安县和武功县。

小时候，我不理解爷和婆为什么要卖掉两个姑姑，长大后才明白，人世间最让人牵肠挂肚的感情是骨肉亲情，不是生活所迫，不是万般无奈，谁又愿意忍受撕心裂肺、刻骨铭心的痛苦，心甘情愿地做出骨肉分离的事情来？

灾情过去以后，陕西关中迎来了几年风调雨顺的好年景。大伯一家当年在老家时因为家族矛盾，受过人欺负，伤透了心，灾荒过后，感到一家人在陇县更容易立足讨生活，就放弃了返回老家的打算，卖掉了老家的几间房子，死心塌地在陇县扎根定居了。

“陇县伯”一家在陇县定居后，日子一直过得比较拮据。“陇县伯”

承担起了上要照顾老娘、下要照顾弟弟的责任。等后来日子慢慢地好起来，又想方设法给已经长大成人的“陇县爸”定了亲、成了家，自己却因为生活贫穷，错过了婚配时机，一直单身，终生未娶。

“陇县伯”的这种情况，在当时并不少见，有些家庭由于穷，在儿子的婚姻问题上，错过的就错过了，能顾一个顾一个。

大婆殁了后，“陇县伯”就跟“陇县爸”搭伙过，度过了自己勤劳而又孤苦伶仃的一生，一生无儿无女。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陇县伯”和“陇县爸”在陇县县城分到了房子，才与老家爷爷和爹他们取得了联系，让两个分离几十年的家庭又恢复了联系。“陇县伯”和“陇县爸”当年远路奔丧，回到老家给大爷上坟，看望爷爷和婆。不久，爹又代表爷和婆，专门去陇县看望“陇县伯”和“陇县爸”。到了陇县，爹发现那里的高脚牲口和麻比关中便宜，回老家时就出低价从陇县牵回来一匹骡子，驮回一大包麻，从中赚个差价。后来，大哥天赐、二哥同生也一起到陇县看望“陇县伯”和“陇县爸”一家人。

“文化大革命”开始后，三爸所在的法门公社红卫兵闹腾得厉害，为了躲避红卫兵的揪斗，三爸有一段时间就躲在了“陇县伯”“陇县爸”

家里。几年后“陇县伯”殁了，三爸三妈领着新生弟，专程赶到陇县给“陇县伯”送葬。

20世纪70年代，“陇县爸”的小儿子林锁从部队复员后找不到工作，三爸通过关系，把林锁安排在扶风县饲料厂。毕竟自己的父母在陇县，为了方便照顾，几年后，林锁又采取工作对调方式，调回了陇县。

人世间什么感情最亲？

透过父辈们几十年的交往，我渐渐地明白，人世间最深的感情莫过于骨肉情，那种血脉相连的感情，那种打断骨头连筋的骨肉亲情，是人世间任何感情都取代不了的。

大哥大嫂

在我们家里，大哥天赐既是长子，也是长孙。在大哥的前面，爹娘的两个娃娃相继夭折，大姐又是个女孩，大哥的出生，让一家人喜出望外。爷和婆非常高兴，亲自给大孙子起名叫天赐，寓意是上天赐给我们家的第一个男娃娃。

大哥从小就喜欢念书，从小学一直念到了中学，学习成绩一直很好，一手钢笔字也写得不错。爹兄弟三人分家以后，家里需要一个男孩能顶上来，帮助爹打理地里的庄稼活，在生产队挣工分。大哥只好放弃念书，辍学回家，专心致志、心无旁骛地在家帮助爹料理庄稼活、家务活。

大哥辍学回家，对于我后来的念书上学、当兵离家都是一种支持与奉献。没有大哥的支持与奉献，我就不能安心地上学，当兵。

大哥的性格随爹，干起活来雷厉风行，风风火火。大哥为人厚道，踏实肯干，是务庄稼、做家务的一把好手。二十岁那年，大哥结婚了，娶了水莲嫂子。大嫂水莲高个儿，身体好，头脑清楚，精明能干。一进门，就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劳动力，生产队、自留地里的活和家务活，大嫂样样干得得心应手，出满勤、干满点，深得爹和娘的喜欢。村子里的人对嫂子评价也不错。嫂子还曾一度当上了生产队的妇女主任，成为生产队队长的得力助手。

结婚一年后，大嫂生下了大儿子平安，爹娘别提有多高兴了，好像往后的日子有了奔头。两年后，又先后生下了大女儿平仙、二女儿平丽，最后又生下了小儿子安强。儿孙满堂，三世同堂，一家人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大哥、大嫂包括我，当时都能感觉到爹娘其实还有新的期盼。大孙子平安长到十三岁那年，家里刚刚给“赎了身”，爹娘就亲自张罗着要给大孙子定媳妇，于是定下了金扣这个孙媳妇。大哥、大嫂的想法其实和爹娘完全一样，他们也想让爹娘早早抱上重孙，实现四世同堂的梦想。娘因为突发重病六十五岁那年不幸去世了，没有等到重孙的出生，只有爹在七十岁那年等到了重孙刘栋的出生。爹七十六岁去世那天，大哥、大嫂以及孙子平安、安强，孙女平仙、平丽和重孙刘栋一起守候在爹的炕边，看着爹平静地闭上了眼睛，走完了他幸福圆满的一生。

大哥大嫂通情达理，孝顺有加。在我当兵以后，照顾爹娘、养家糊口的责任就全部落在了大哥大嫂身上，大哥大嫂毫无怨言。对爹娘，大哥大嫂贤惠孝顺，处处谦让，家里极少发生父子、婆媳之间怄气斗嘴的事情，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地履行着当儿子、当儿媳的责任和义务。

娘去世以后，大哥大嫂怕爹一个人孤独，每天晚上让小儿子安强陪伴爷爷睡觉，而每天端饭送水，冬天给爷爷叠被、烧炕的事情，则由平仙、平丽两个孙女相继承担，在大哥大嫂的影响下，孙子孙女们无微不至、尽心尽力地照顾着自己的爷爷。

晚年，爹患脑血栓后落下了后遗症，行动不便，在此期间我曾经回老家全程陪伴和照顾了爹一个月时间，此后由于总部机关工作忙，请不下假，平日里照顾爹饮食起居方面的事情全部由大哥大嫂和侄子侄女们承担。有时候，大哥一边要忙着庄稼地里的活，一边还要不停地跑回家给卧病在床的爹翻身，照顾爹的生活起居，用实际行动否定了“久病床前无孝子”的说法。

大哥大嫂一直保持着庄户人的本色，勤勤恳恳、兢兢业业、踏实肯干，把生产队、自留地里的活打理得井井有条。

三爸从上宋公社调到绛帐油脂厂担任厂长兼党委书记以后，为了扩大经营规模，采取广泛布点的方式，在全县范围内设立了几百个成品油与油菜籽兑换点，大哥家就是其中的一个点。大哥发现，如果坐在家里，上门换油的人数非常有限，一年下来换不了多少油菜籽，为增加换油人数，大哥开着手扶拖拉机，带着小儿子安强，拉着成品油，走街串巷，大大增加了用成品油换油菜籽的人数，个人的收入也水涨船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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