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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 讲一个动听的故事（第1页）

讲一个动听的故事

就张扣扣一案，围绕杀还是不杀的话题，控辩双方展开了激烈的交锋。前几天有个卖酒的朋友来问我如何看待这个案子，哥们儿卖的酒不错，今儿就写几句也算是回答我这个卖酒的朋友吧。

很久以前代理一个民事案件，我方证据匮乏，对方证据也不充分。法官说，你们双方就讲故事吧，我看谁讲的我更听得进去就判谁赢。

听起来很简单是不？给法官讲一个故事？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法官想听的故事可不是故事会里的故事，而是可以认定为司法事实的故事。这个事实，法官是要写进判决书的，一点儿客观证据没有他如何写？案件发生了，事实没法再像视频回放一样看得到，只能依靠后期搜集的证据来得出一个司法认定的事实，就是判决书认定的事实。

收集证据、研究证据并根据证据得出司法事实，这就是司法的过程。

律师在这个过程中做什么？就是从自己当事人利益角度出发，收集证据、研究证据，并根据有利于自己当事人的证据，帮助法官得出有利于自己当事人的司法事实。

这个过程就涉及律师的专业水平了。说一千道一万，要让法官听你律师讲故事，专业能力永远是放第一位的。刑庭法官心狠，你律师的辩护词可能会说哭旁听的观众陪审员甚至被告人，但法官心里却未必不是想着早点从这个该死的人造革的不透气的审判座位上下来去抽支烟、撒泡尿、回个微信。当然这个也不能怪法官，现在的法官基本都是专业化的，他们整体上的专业化程度甚至比律师还高，刑事法官一年一年又一年就办刑事案件，律师的口水和观众的眼泪他们见得多了，基本上不往心里去，往心里去了就没法再办案子。心狠未必不柔情，怜悯未必真公平。不管你律师是建制派、在野派、死磕派、温和派，上了法庭玩的就是业务能力，业务能力不行，再牛的派在法官眼里就是一个漂亮的苹果派。

打动法官靠啥？是法律功底和专业能力。上万字的辩护词法官不一定想看，陈词滥调的辩护发言他天天在听，但如果你指出某一份证据的有效性有问题，或者提出能动摇公诉人观点的观点，不要多，也许就一两个字，一两句话，法官就会把他的身子朝你倾斜过来。就像那些大师和徐晓东过招，摆那么多姿势有啥用？

放倒大师也就是一拳。

啥？观众看不懂、听不懂？不好意思，我的辩护是为了可怜的被告人，最终被杀头、被剥夺自由的跟你们这些观众有毛关系？

有了强大的专业能力，就一定会做好每一个案件？当然不够，这里还有经验。这些经验，是需要在法庭里靠坐肿的屁股和干燥的口水熬出来的，不然当事人尽可以去请学校里的博士和各种老师了。

公检法司每天多如牛毛的法律文件你学会了就可以做一个好律师？当然不是。司法实践中的各种潜规则你需要去了解。潜规则的形成有很多原因，不能讲但凡是潜规则就一定是坏的。为啥课本上讲疑罪从无在实践里变成了疑罪从轻？为啥律师们提的那么多排非要求法官都不答应？这就需要你去了解我们的司法体制，了解法官的在职现状，甚至他们的收入、他们的岗位考核对他们的影响。

要谈司法改革，先得了解司法的现状和成因。

张扣扣律师的辩护词写得很煽情、很动人，但是法官想都不想马上就判了死刑，这能说律师不行吗？当然不是。有的案子，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说张扣扣律师不行的可以自己模拟一下，如果你是这个案子的律师你会怎么做，你就一定比他们做得好？

一沙一世界，一案一套路，根据个案情形来决定采取什么样的辩护策略是很重要的。水无常形兵无常势，当事人一定要清楚自己案件的原委，要清楚自己所处的环境和形势，并要想清楚自己准备为了自证清白需要付多大的代价，以及请律师想达到的目的。

不然，花再多的钱请再牛的律师也没啥用。

说到底，辩护人在法庭上的常规目标是打动法官那僵硬的灵魂，讲一个法官想听的故事，让他那麻木冷血的心灵为你的言语哆嗦一下。讲观众想听的故事当然在一些案件中有用，但这种套路属于偏门旁技，用之不当则帮衬了公诉人，用好了也说不定一辩成名。感觉常规手段没啥用时，倒也可以一试。

俗话说的砒霜再加二两。

（2019年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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