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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初识雨荷（第1页）

郑德昌原本打算进源隆茶店的心思经这么一闹，就没有了，他拍了拍季清肩膀说：“我们走吧”，便准备离开。这时，身后传来一个中年人的声音：“二位请留步！”德昌和季清转身一看，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德昌好奇地问：“前辈，有何指教？”中年人微笑着对德昌说：“刚才听了你在米行一番高论，增长了不少见识，又跟着你到了这家茶店，你又不动声色化解了一场纠纷，想向二位致谢讨教。本人苗庆斋，请客不如遇客，有请二位进我茶店一叙！”德昌听明白了，原来这位中年人正是源隆茶店老板，忙施礼说道：“晚辈是紫阳天汉茶庄的郑德昌，我这兄弟叫常季清，叨扰苗老板了！”

两人在苗老板诚邀下走进了茶店。店铺三间门面，有一通廊通往后院。店铺左右设置半人高柜台，放满了茶叶桶，桶上标着茶叶名称和价格，几个伙计正在忙碌地为客人介绍茶叶。一行人进了后院中堂，苗老板吩咐上茶。落座之后，郑德昌就客气道：“晚辈年轻气盛，性情耿直，刚才的事多有唐突，请前辈海涵！”苗老板说：“郑老板不要客气，天汉茶庄我早有耳闻，汉中很多茶号都曾从天汉买过茶，想不到今天有幸结识。郑老板如此年轻就处事利落沉稳、洒脱自如，让苗某佩服！”德昌“不敢不敢”地谦虚一番后，好奇地问道：“苗老板原先是做啥生意呢？”苗老板说：“开米店，批发汉中大米是我的主业，源隆茶店只是我为个人爱好而开的。”季清按捺不住插话道：“既然不做茶生意，有啥说的？”德昌忙止住季清道歉说：“不好意思，苗老板，我这兄弟是直肠子，请莫见怪！”苗老板笑道：“人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后生可畏，你兄弟这直肠子的，我喜欢。再说郑老板对做生意见解独到，方才对秤的解释，我是第一次听说，枉活了几十年，也让我对杆秤充满了敬畏。想必二位来到十八里铺，不是闲逛吧？”德昌说：“不瞒苗老板，我是想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铺面开设分号，顺带了十担茶，看有没有合适茶商接手，并讨教一些生意经。”苗老板笑着说：“我虽不是真正茶商，但也是生意人。你看，米商和茶商一样，都要从农户手中收集货源，买卖交易必须心存善念、诚信为本，否则，你做不了几天就得关门。刚才那个米行小伙计的做法就是自砸招牌，这样做生意，以后还有客户上门吗？”季清又问道：“那米店，不会就是你开的吧？”苗老板没有介意季清的插话，依然解释道：“那倒不是，那个米行还从我这进货呢。”德昌问：“你不做零售，买卖的利润岂不是更低？”

苗老板说：“这不一定，就看你咋经营了，做粮食生意和做茶叶生意一样，批发和零售都是有赚头的。我做批发，主要是收谷子，加工成大米批发。”季清态度诚恳地请教道：“这有啥不一样吗？”苗老板说：“自己开作坊选购原料加工批发，好处是质量有保证，免得坏了声誉，不足是占用资金，总的来说，利润虽薄但风险小；开店散卖，资金少，利润虽厚但风险大。二者看似有区别，但生意经是一样的，都要诚信经营，方得长久！”

德昌说：“就是就是。我看到米店都是粮斗冒尖，高秤称粮，没见过刚才那个伙计的做法，便想提醒一下。”

苗老板见郑德昌待人真诚，这么年轻就出门做生意，志向高远，值得交往，想深入了解他，就好奇地问：“能说说你先辈的事吗？”德昌不好推辞，只好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向苗老板进行了述说，最后愧疚道：“说来惭愧，祖上做过几代茶生意，可家父突遭变故，加上朝廷赋税繁多，同行挤对，现在是家运不济，在我手中勉强维持。为了缓解困局，我才来十八里铺寻找出路。”听完德昌的解释，苗老板感慨道：“当今国运没落，要说做生意，还真不容易呀。你这么年轻就有心重振家业，志向不小啊，但你要受得住经商的苦楚。”德昌对茶商的苦楚从没思考过，如实回答说：“晚辈学做生意不知深浅，愿闻其详。”苗老板说：“俗话讲‘人无笑脸休开店，会打圆场自落台’，要做一个有良知的商人，很难。以智求富，就得薄利多销，多途取利。事实上，有些商人以次充好谋求暴利，有些人以短斤少两坑蒙顾客，凡此种种，既损害了顾客利益，也损害了商人形象，造成了社会对商人的偏见。即使是公平交易，商人也会受到莫名伤害，一不小心，就会掉入同行的圈套。长途贩运、风餐露宿、担惊受怕、笑脸相迎、费尽口舌，哪一项不是在伤害商人的身心健康？”

郑德昌听苗老板这么一说，敬谢道：“多谢前辈教导！今天多有打扰，如果您不嫌弃，我今后还会登门求教。”苗老板见德昌为人好学，态度谦恭，还真有些喜欢，笑着说：“我喜欢与年轻人打交道，欢迎多来交流。”德昌笑着说：“来日方长，晚辈先告辞了。”

这时，下人传话，说晚饭好了。苗老板笑道：“你看你看，人不留客天留客啊，二位吃了饭再走不迟！”德昌忙推托道：“不妥不妥，这已经打扰过意不去，怎敢再添麻烦。”苗老板说：“何必客气，上天要留你，你能违背天意？”德昌盛情难却，思虑了片刻，只好谢道：“恭敬不如从命啰。”苗老板邀请两人说：“请了请了！”

他们来到饭厅，苗老板问管家：“夫人呢？”管家道：“听说有客人，夫人、小姐就不便出来了。”苗老板说：“今天没外人，是我刚结识的紫阳天汉茶庄的少老板，都是生意人，以后免不了会经常打交道，认识一下，无妨。”管家出门去请苗夫人。苗老板请郑德昌和常季清坐下，又说：“刚才听郑老板说，还有十担茶，如何打算？”德昌说：“要是有合适的茶商接手，就先处理了，再一门心思准备开分号的事。”苗老板说：“我倒认识一位常年运货的驼队锅头，主要帮商人运货，自己也收购茶叶带货到兰州。

你要是有兴趣，介绍给你认识一下。”德昌忙感激道：“多谢多谢！这位锅头如今在十八里铺吗？”苗老板说：“按照驼队往返的时间算，应该在来汉中的路上，不出三日，定会到十八里铺。”德昌说：“好，那就先谢谢苗老板了。”苗老板又提醒道：“郑老板想在十八里铺开设茶号，得先要找到开茶号的铺面，找好掌柜和伙计之后，还要到县衙办理开办茶号的批准文书。这些事情办完后，就可以开张了。说来，咱们真是有缘，茶号开张的时候，我让十八里铺的同行们去给你庆贺。”德昌激动地说：“感谢苗老板，等晚辈把开张的事情办妥，再来请您。”

这时，一位夫人带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走了进来。郑德昌一看，心里判断是苗夫人和苗姑娘，忙起身抱拳躬身施礼道：“见过夫人、小姐，叨扰了！”苗夫人拿眼看郑德昌，见他五官端正、眉清目秀、文质彬彬，回复道：“天下商人是一家，不要拘礼！”苗老板指着德昌介绍说：“雨荷，来见过紫阳的郑老板和他的兄弟常季清。郑老板刚刚还不动声色处理了我们茶店一件纠纷。”德昌和季清忙抱拳施礼说：“多有叨扰！”苗老板的女儿叫苗雨荷，身着淡粉衣裙，长裙曳地，显出一种别样的柔美。一头青丝梳成发辫，大大小小莹亮如雪的明珠在发间闪烁，素净雅致。洁白的皮肤犹如刚剥壳的春笋，映得面若桃花。一双凤眼一闪一闪，神采奕奕。

苗雨荷移步到德昌面前，看了他一眼，脸带羞涩地浅浅一笑，一对梨涡若隐若现。她俯身还礼道：“见过二位先生，请坐，不要客气。”

“好了好了，大家都坐下，边吃边说。”苗老板招呼大家坐定，要管家去叫儿子苗雨堂过来见见郑老板，以便日后交往。管家上前悄悄一阵低语，苗老板一愣，立刻生气道：“又进城了？赶快去把他找回来，千万莫让他在外面惹事。”

从源隆茶店回到顺和茶栈，喝多了酒的郑德昌和常季清没有瞌睡，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谝起来。季清说苗老板这人不错，待人热情厚道，一看就是商道老江湖了。见德昌没有言语，他就问道：“东家，你在听我说吗？”

见少老板依然没有言语，他继续追问道：“东家，你在想啥子嘛？”德昌说：“源隆茶店的对联。”季清开玩笑说：“对联有啥好想的，你怕是在想苗家姑娘吧！”德昌说：“去去去，你一天胡想啥。那对联你不懂，可给我了一个启发。”季清问：“啥启发啊？”德昌说：“你看啊，这‘天汉壶大’说的是不是汉中盆地这个大‘壶’，那么这副对联的意思你就明白了。关键是下联的后半句，‘挑两头茶路’才是核心，不但气势宏阔，还展示了一个茶商的格局，让我从中找到了天汉茶庄的出路，也是我们紫阳茶的出路。”季清听完少爷分析，好奇地问：“啥出路？说来听听。”德昌继续分析道：“两头茶路，一条是向西的西北茶路，一条是沿江而下向东的茶路，我们天汉茶庄不正是在这两路的中间吗？十八里铺是天汉茶庄拓展西北茶路的前哨，也是以后打开兰州茶市的中转站。一肩挑两路，是给我们指出了今后的发展方向。”季清说：“东家看事情从表及里，思考得不但深，还远。东家是不是都想好了？”德昌问：“你晓得啥叫天下最大的生意吗？”季清摇了摇头表示不晓得。德昌说：“是粮油丝茶盐铁，这粮油不是我们郑家本业，盐铁是朝廷专卖，剩下的大生意只有丝和茶了。”季清问：“丝和茶？可丝也不通，茶也不通啊！”德昌说：“对啊，大家都知道往西北这条茶路不通，但没人去疏通，茶路自然就不通了，要是咱们去了，没准就通了。”季清问：“东家是想疏通西北茶路，直接运茶入甘？”

德昌说：“你想啊，大家都不去疏通，只有我去疏通茶路，这里是不是就给我藏着一个巨大商机啊？这种既能把生意做大，又能为紫阳茶农谋利的事，咱们为啥不去做呢？”季清担心道：“这路途遥远，人生地不熟，我就是怕……”德昌双眼盯住季清继续说：“怕？大家都是怕，才没有紫阳人去疏通茶路。我呢……当然也怕，但是就算怕，也得去尝试闯一闯啊！你敢不敢去？”季清似乎也被德昌点燃了激情，果断道：“东家千金之体都敢闯，我一个跟班伙计怕啥呀。”德昌拍了一下季清肩膀说：“行，有你这话，我俩就做运茶入甘的第一个紫阳茶商。”季清忙问道：“看来东家是胸有成竹了，那下一步该咋走？”德昌神秘一笑说：“下一步，就是先睡觉。”说完扯过被子，就把自己裹了起来。可季清竟越说越来劲，忽然一骨碌从床上翻起来，把脑壳伸到床边，神秘兮兮地向德昌笑道：“少爷，我私下打听了，说提亲的把苗家门槛都快踢烂了，苗姑娘一个也没看上。

东家、东家，你睡着啦？”其实德昌并没睡着，只是不想理他，听到他的话，脑里突然涌出“暝色投烟鸟，秋声带雨荷”的诗句。季清见少爷不吱声，这才闭上嘴，过了一会儿，鼾声就响了起来。

其实郑德昌忘不掉雨荷姑娘那浅浅的梨涡，它给雨荷那精致的鹅蛋脸增加了三分甜美。梨涡和酒窝是有区别的，梨涡是长在嘴角边的，而酒窝是长在脸颊上的。有梨涡的女子笑时百媚俱生，令人魂牵梦绕。和九月的酒窝一比，雨荷的梨涡笑更令德昌神往！

寻找合适的茶号掌柜和勤快诚实忠心的伙计，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郑德昌初到十八里铺，没有人脉，只好通过以前给兰州茶商供应紫阳茶的茶号寻找。几番下来，他通过提高柜面掌柜和伙计待遇的办法，从别的茶号挖过来了几个人。这期间，他就遇到了在汉中北大街一茶庄做伙计的郑德铭。一番沟通交流，才知道对方祖上同自己是本家，在西乡茶镇也是开茶店的，经营紫阳茶。他从紫阳辞官回家后清闲了一段时间，就进了汉中一个茶店做了伙计。德昌问明情况，就主动邀请郑德铭来天汉分号帮忙，待遇提高一成。之后，他又选了几个忠诚可靠的人，租赁铺面，向南郑县衙递交了开设“天汉茶庄”分号的文书。

与此同时，苗庆斋也把自己的经商经验倾囊相授，尤其给德昌留下深刻印象的是苗老板对商道的解读，他说：“做买卖就是要在人、事、钱三个方面都能坚守品德和信用。无论是因物而富，因财而富，还是因技而富，商道的本质就是守财、守物、守技之道。天下财富如水流，唯行大道可归海。一个正直的商人，首先要明天道，其次要守人道，最后才能通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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