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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小（第1页）

罗小没念过书，十四岁的时候个子长到一米七，体重刚刚一百斤，整个人看上去像一根软绵绵的麻绳一样，风吹过来就会摆动。罗小走路的时候头向左歪着，给人感觉他有偷窥的毛病。他是孤儿，父母在他伯父结婚的那天，作为迎娶新娘子的主要亲属，乘坐一辆在车头贴了一幅红双喜的手扶拖拉机，去村子的后山迎娶新娘。在迎回新娘的路上，拖拉机翻下后村子公路边近一百米深的沟，车上包括新娘子在内的十几个人全摔死了。伯父受到打击，再也没结婚，就养着罗小过日子。伯父平日里爱喝口烧酒，喝醉了就打罗小，说罗小父母害苦了他这一辈子，酒醒了，就不大计较了。伯父主要靠种点庄稼养着罗小，到了开春青黄不接的时候，米缸就见底了，伯父牵着罗小到周围的村子里讨一碗稀饭和几块窝窝头混日子。人家的孩子长到八九岁的时候都在村办的学校里上学了，罗小交不起五块钱的学费，从未念书。有一年开春的时候，伯父在地里种上谷子后，没回家，直接到后村里一家闹满月的人家去讨点吃的，不料喝多了人家的烧酒，回来的时候走到当年给他娶老婆那天一拖拉机人遇难的崖畔，一脚踏空也摔下去送了命。村里人议论纷纷，说罗小伯父那个没过门的老婆显灵了，硬是把他伯父带走了。罗小从此没人管了，那一年他已经十二岁了。

经村里人介绍，罗小到离村子十多公里的一个煤矿上，靠捡煤块换饭吃过日子。那正是工业学大庆的时候，煤矿是二十四小时三班倒，也就是说一整天一直有煤会运出井。捡煤块的人很多，聚集了周围好几个村子几十个老弱病残的人。

他们每人提着一个柠条筐子，等不到矿车里的煤倒出来，便纷纷上去把手伸进还在轨道上走着的矿车里刨出一块块乌亮的煤块。这里似乎是福利院，周围村子里的人，一旦不能到田地里种庄稼了，大多会选择到这个煤矿上来捡煤块度日。这些捡煤块的人大多住在煤矿周围的一些废弃了的破旧窑洞里。那些窑洞有百余年的历史了，都没有门窗，他们就将石头和玉米秸之类的东西堵住窑洞敞开的口子遮风挡雨。他们每天用捡来的煤烧一锅水，然后撒进一把小米和一把玉米面或者高粱面，再扔进去几个土豆，就是一顿饭了。到了冬天，他们在自己捡来的煤堆里，挑一些煤矸石垒个火塔取暖。

捡下的煤块一般是卖给那些赶着驴车来的买煤人，买煤人不会掏钱到煤矿上去买煤，他们来到已经形成交易市场的煤矿跟前的这个村子里，买捡煤人的煤。这里的价格很便宜，远远低于煤矿上的价。有时候，不用出钱，带些粮食也能换回一车上好的煤。

捡煤的人群里自然而然产生了“红头”。红头是本村的一个六十多岁的瘸腿老汉，老汉的老婆是个疯子，不打人不骂人，就是流着口水憨笑着四处疯跑。刚疯的那些年，老汉拐着腿每天四处寻。后来老汉不管了，任老婆四处疯跑。老汉没儿没女，看似有个家，实际形同虚设，经常到煤矿的煤渣地上看管那些捡煤的人。他手里拄着一根红柳木棍，看哪个人不顺眼，就用棍子指着人骂，有时还会打人几棍子。捡煤的人为了巴结他，每人每天会给他送来半筐子煤。这样一来，红头每天得到的煤远比其他人多。那个煤市场就在公路边红头家三孔窑洞的院子里。红头每天很忙，既要到矿上去看管那些不听话的捡煤人，又要回来帮忙给他们卖煤。卖煤的时候，红头是向着捡煤人的，他不图个啥，就是要在这个圈子里显示出他的主宰地位。有时候别人发一根烟让他抽，他会叼在嘴角一口气抽完。

罗小一开始不懂规矩，舍不得每天给红头送煤。红头骂了两次后出手用棍子打了他几下，骂他是个驴脑子入不了行。罗小被打得摇摇晃晃快要倒下的时候，好像他的腰是皮筋，一躲一闪一弯一折又站直了。罗小心想，凭什么要每天送你半筐子煤？你又不是皇上。其他捡煤的好心开导罗小，如果不给红头送煤的话，这里就混不下去。罗小有些不情愿，但他答应给红头送煤。红头唾他一口唾沫骂道，不想吃这碗饭的话给老子早早滚！

罗小已经是多次被红头打骂了。红头说罗小不是个好东西，心眼子不够数，送他的煤上面放着好看的煤块，下面是“冒炭”。冒炭，是这里的人对煤矸石的叫法。事实上罗小并不是每次这样做，有时候实在舍不得给红头好煤，就夹杂着一些冒炭。红头不依不饶，决定要赶走罗小。罗小觉得不公道，他给别人讲述红头对他的做法。别人说，娃娃，你咋就这么个死牛疙瘩呢？你敢跟红头平起平坐？人家现在啥也不怕，你呢？你算个屁！

罗小死活咽不下这口气，在一个晚上，他一个人悄悄来到红头睡觉的那孔窑洞门口，点着一串干辣椒要呛死红头。红头被呛醒来后，看见门槛里有一串干辣椒冒烟，光着身子一拐一跳地跑出窑洞大骂：哪个驴日的做了这个坏事，头上害疮脚跟流脓不得好死，养下的娃娃不长屁眼。

罗小假装啥也不知道，第二天照样到煤堆上捡煤。红头早早就来到煤堆，眼睛恶狠狠地盯着罗小，罗小躲过他的眼光开始捡煤。红头过来一棍子打在罗小的背上。罗小哎呀一声倒在煤堆上，抬起头质问红头为什么打他。红头骂道，你别给老子装了。罗小慢慢站起来说他啥也不知道。红头又一棍子打过去，罗小一把将棍子夺过来扔到沟底，转身跑了。

罗小被红头赶走了，他一口气跑到两公里以外的一个村子里停了下来。这已经是冬天了，路边的一片残雪上落满了黑色的灰尘，有一块像锯齿一样，犹如红头咧着的口，狰狞地张开。罗小用脚去踩，一直踩得这块残雪不见模样。

罗小很茫然，不知道要去哪里。他不想回到自己的村子里，他还撂不下没有卖完的那一堆煤，于是他又转身往煤矿走。他故意走得很慢，想消耗时间赶天黑到。他白天不敢去，怕红头遇见。等到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时，他敲开平时跟他关系不错的一个害抽风病的门。罗小要“抽风病”帮忙把他的煤卖掉。抽风病说，你的煤被红头扣了。今天后晌里，红头立马就把你的煤卖了。罗小问卖了多少钱，抽风病说，本来能卖二十几块钱，红头却只卖了十三块。罗小感到自己的心跟外面的天一样冷。他夺门而出，奔向黑夜里。

走投无路的罗小找到村里一个熟人，跟他到南川里的一个煤矿下煤窑。罗小是新手，不会挖煤，只能从运煤开始，每天要从采煤的作业面将四五吨重的矿车推到井口底下。他的力气不大，到了上坡的时候必须要用膝盖顶着矿车，咬着牙一步一步挪上去。每一次上坡他都会脸涨得通红，浑身抖个不停、大汗淋漓。即使很苦很累，但是有一日两餐的大烩菜和“老黄”

管饱吃。老黄是玉米面做的大窝头，这里的人俗称老黄。第一次在煤矿的澡堂子里洗澡出来后，罗小大变样。原来他的皮肤白皙，头发黑亮，是个模样清秀的小伙子，而且略带羞涩，像个弱书生。

他跟另外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工人住在煤矿前面的一户人家的窑洞里。那个人微胖，说话神经兮兮的。他告诉罗小，说他自己的身上附着黑虎灵官，是个神。罗小相信这个人是神。这个人叫王三，娶过三个老婆，生了五个孩子。头一个老婆坐月子死了，第二个老婆跟别人跑了，第三个老婆是个“半片子”

（残疾人），在磨房里一只手被机器卷进去，搅成肉泥了。这第三个老婆虽是个半片子，但脑子聪明，管着王三挣来的钱，打算再攒一些，在川道里买两孔窑洞。

王三一般是到院里煤矿北边的村子里以神汉的角色出现，给人看病。农村人迷信世上有神仙，生病了，第一选择是请来神汉，这样病人可以不出屋，成本低。若是到医院去看病，病人不但要受几十公里山路的颠簸，而且在医院里跑前跑后都找不到办事的地方，更要命的是花很多钱也不一定能把病治好。

请个神汉或者神婆过来，既方便，价格又低，一般二三十块钱就能把事办了。

王三看病的时候喜欢带着罗小，他对病人家属说，罗小是他的徒弟，跟上要伺候“马童”。马童是这里的人对神汉和神婆的称呼。王三早就给罗小教会了伺候马童的那一套。烧香、磕头、敬酒，剪纸人、撒五谷、唱道情等，都是伺候马童必须要会的。罗小不笨，已经学得很熟练，而且可以超常发挥。比如有一次，王三躺在病人家的炕上，呜里哇啦唱着神曲给病人诊断病情的时候，口中含含糊糊唱出，病人的魂灵早在半个月之前就跑了，现在是一条死狗的魂灵附身在病人的身上。家属吓得不得了，一大家子人跪在王三跟前磕头不止，请马童救救苦命的病人。王三闭着眼睛，灵活地掐着指头说，这条狗的魂灵已经成了精。家属更是磕头不止，不停地祈求，盼黑虎灵官马童快快救人。附身于马童的黑虎灵官，在这里是至高无上、无所不能的神灵。王三的表情看上去异常痛苦，他的唱调是以信天游为主，撒手锏是唱道情。大家都知道，神灵开始看病的时候，要附在凡人身上，也就是说要附在王三身上，这样神灵会折磨王三，驾驭王三。因此每一次出去看病，王三的表情都很痛苦。所谓的撒手锏，就是病人病得很重的时候，就要唱道情。道情是当地的一种民间小调，旋律既委婉哀怨又粗犷奔放，有时候如泣如诉，有时候大喊大叫。当在场的人听到马童唱道情的时候，就知道病人的病不轻，要治好有难度，但是又相信神通广大的黑虎灵官能治好。

王三的嗓子天生就是唱道情的，不说装神弄鬼看病救人，单是那一曲罢了又一曲的道情唱腔，也会感染人的。王三正唱得兴起，连打几个喷嚏，直打得鼻涕流到口里。打罢继续唱，但是显然没有了刚才营造的那种哀伤的气氛。现场被这突如其来的喷嚏搞得有点尴尬，罗小急中生智给家属们说，这是黑虎灵官显大灵了，这几个喷嚏是给咱们凡人透露消息，看来你家病人的病真的很重。躺在炕上的王三听到罗小这样解围圆场，激动地站起身对罗小连着跺脚，大声说道：神才。

罗小跟着王三出去伺候王三，就是混一碗鸡蛋面。一般家户请神汉神婆来驱邪看病，招待的饭就是一顿鸡蛋面，然后再给二三十块钱。

罗小渐渐地也学会这一套装神弄鬼的法子。他曾给一个工友说，一天晚上有个白胡子神仙给他托梦了，说他是神仙下凡，孙悟空的替身。工友看他这么瘦，就是孙悟空的样子。他还对工友说，如果有人生病中邪了，就叫他去治。工友说，正好他村里有个人害了好几年的软病，请了几次马童都没治好，要不让罗小去看看。罗小说可以，不过最低要二十块钱。

罗小背着王三跟那个工友去给别人看病。他模仿王三的那一套，哼唱着信天游，告诉病人说自己是孙悟空的替身，病人的软病是一个女妖精附身。这个女妖精是被孙悟空抽过筋的，所以浑身发软，走路没精神，全身没力气。病人家属觉得罗小把病诊断得很准确，一再祷告要把这病看好。罗小有点得意，他平日里也喜欢喝酒，对病人亲属说，孙悟空现在要喝酒，赶快上酒来。病人家属赶紧拧开一瓶子烧酒递过去，罗小一口气就喝完了。没过一会儿，酒量不是很大的罗小醉得一塌糊涂，爬都爬不起来，给人家吐了一炕。工友和病人的家属看到这一幕，顿时傻了眼，不知罗小怎么收场。来看热闹的一个后生发话了，说罗小根本就不是马童，是个酒鬼。工友显得十分难堪，他不知道该怎么给村里人解释。病人的父亲问工友，罗小是不是真神？工友说，应该是真的啊。病人的父亲说，真神还能喝醉？工友没办法回答，不作声。那个后生一拳打在罗小的头上，骂道，你就别给老子装了，赶快滚回去。罗小动也不动，直挺挺地睡在炕上，口里往外冒脏物。工友拉起罗小，架着他离开。后面有病人家属追来，要工友赔那瓶烧酒。工友从口袋里掏出几块钱，一把扔下就走了。

罗小装神弄鬼的事传遍了煤矿。王三狠狠臭骂了一顿罗小，把罗小赶了出去。罗小只好到一家矿上打工，一个人住在煤矿上一间没门的旧房子里。罗小也在想，自己为什么啥都干不成？世上的事人家能做，自己就不能做？捡几天煤，被红头欺负了，招架不住；当个马童吧，人家王三哄人哄了好几年都没被识破，自己第一次就被识破了。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命不好。于是，他在这一夜陷入深深的思考，思考以后自己怎样才能在煤矿上站稳脚，怎样才能娶到老婆，怎样才能活出个人样来。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睡，突然想起了村里的民办教师，那个民办教师平时戴副近视眼镜，说话慢吞吞的，一看就是有文化的人。人家现在受村里人尊敬不算，还早就娶了老婆，生下一儿一女，活得跟神仙一样。罗小想，可能是因为自己没有读书，才导致做什么什么不成，干什么什么出错。他决定从第二天开始要学着识字，把眼睛学得近视了，也戴一副近视眼镜，那样的话，出了门就能得到别人的抬举。

第二天，他让矿上过磅的老王用几张废纸写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带回来，拿起老王给的那半支铅笔学着写。他学得很认真，一笔一画很快就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尽管写得歪歪扭扭，如牛头一样大，但是能认得出“罗小”这两个字。他也喜欢画画，到煤矿前边的那个小卖部买回几本小学生写生字的本子，每天下班后，借着十五瓦灯泡微弱的光线，在每页纸上画着一个个形态各异的娃娃头像，然后在下面写上自己的名字。

罗小迷恋上写字画画了，他到地摊上买回好多小人书，每天照着写字画画。尽管有不少不认识的字，但是他也不愿意向别人求教了。因为前几天他又去磅房向老王学认字，老王说他麻烦死了，于是他宁愿认不得，也不在老王面前低三下四了。

他只是自己写自己看，看见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字，心里就很开心。他多么想早点让自己的眼睛近视，有一次他到县城的一个眼镜店让老板看看他的眼睛近视了没。老板让他认一个牌子上画着的“E”，他站得老远能一个不差地认出来这个符号上下左右的开口。老板说他的视力超过了1。5。罗小问，我的眼睛啥时候能近视呢？老板说这辈子都近视不了。罗小受到了打击，沮丧地离开了眼镜店。

矿上的人慢慢知道了罗小喜欢写字画画，纷纷到他住的屋子里来看。罗小给大家说要给他们每人画一张像。工友们东倒西歪地摆出坐着、蹲着、站着、跷着二郎腿、背着手、露个侧脸等姿势让罗小照着画。罗小兴奋极了，他画的速度很快，不到半个小时就画了七八个人。工友们争着看像不像自己，有的说像鬼，有的说像猴，也有的说是个四不像。

罗小不管他们怎么评论，依旧每天下班后学着写很多不认识的字，照着小人书的图画不停地画。一次，他画到《西游记》那套小人书里的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的时候，不由得伤感起来。当看到孙悟空被压在那座大山下，咧着嘴，瞪着眼睛，两手抓着草时，他心里很难过。他觉得自己就是孙悟空，有很大的本事却被别人压着。他的眼眶湿润了。他是一个很少掉眼泪的人，很多在常人眼里的苦难，对于他而言都不算什么，他习惯了被别人冷落、淡忘。他觉得自己就像一棵草，自生自灭，无人问津。

罗小听到一个好消息，说是那个曾欺负过他的红头从煤堆上掉下去摔死了。为了确认这个消息，他连夜赶到那个煤矿上去打听。从他现在工作的这个煤矿到红头村里的那个煤矿有十多公里的路程。罗小翻山走近路，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快到红头家门前了，他远远地就抻长脖子看红头院子里有什么动静。如果院子里有人哭，有很多人走动，有挂起的白纸条子等，就说明红头真的死了；如果一片安静，没啥动静，那就说明红头没死。罗小看到了他想看到的景象，红头院子里有很多人在说话，也有人在哭，最要紧的是，他看见一口棺材放在院子里。罗小长出了一口气，觉得老天爷替自己报了仇。

受王三的启发，他准备攒钱，想娶个老婆过正常人的日子。他觉得自己每天写字画画浪费那么多的纸和铅笔是不应该的，他决定一分钱一分钱地节约，要攒下一笔能够娶到老婆的钱。在这里，要娶到老婆，彩礼钱是根据女方到男方家的路程、男方的年龄和家庭情况来计算的。像他这种条件想要娶个老婆，最少要一万元。在当时来说，出现一个万元户都是整个村子的荣耀。罗小决定不去煤矿的食堂吃饭，每天两顿饭最少需要一块钱。他自己买回小米，做干米饭吃。没有一点菜，他就将吃了会害肿脖子病的那种看上去脏兮兮的大颗粒盐巴撒在小米饭上面，就是一顿饭了。有时候小米饭太干，咽的时候把食道蹭得疼，他就喝一口凉水冲下去。这样一算，一顿小米饭不到两毛钱就够了，吃饭成本远远低于煤矿的食堂。

罗小在这个煤矿上干了将近三年时间，攒下的钱有三千多块了，这也是一笔不小的数额。他渐渐觉得自己是个有钱人了，心里面开始瞧不起其他人。有一次，罗小下班后到煤矿一个工友的宿舍里转悠，看见几个人在玩一种“掀老牛”的扑克牌赌博游戏，便以目空一切的表情一言不发地斜视着他们。

有一个工友因为输下几元钱给不了对方，被那个赢钱的工友催着要，两个人没说几句话就打起来了。罗小指责那个输钱的工友，说，没钱就别玩，这点小钱都不带，还出来混世事。那个工友一听罗小在这里添油加醋，转身就是几拳头，把罗小打倒在地上。罗小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说，不跟你这样没文化没教养的人计较了。说完就转身准备离开，不料那个工友一把抓住罗小的衣襟，又是几拳打在罗小的脸上，罗小的鼻子和口里流出了血。其他人在劝架，那个赢钱的人说，他赢的钱不要了，别再打了。那个输钱的工友不依不饶，依旧抓住罗小不放，骂道，你这个野种也敢在爷爷跟前骚情，看爷爷今儿个敢不敢要你的小命！罗小有点心慌，他担心这个人真的要了他的命。罗小忙说，你别打我了，你输的钱我来出行不行？那个输钱的工友说，好，你给爷爷出，再给爷爷出去买一瓶烧酒，今天就饶了你。罗小说行。这样才算完事了。

罗小这次受挫后，很快就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他虽然有几千元钱可以撑底气，可是他的骨头太软，觉得自己好像天生就害上了和那个曾请他去看软病的人一样的病。罗小再一次陷入万念俱灰的绝望中。他觉得这个世界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更觉得这个世界根本就不把他当回事，处处跟他过不去，处处要把他逼到绝路上。他没脸面在这个煤矿上混了，他必须离开这里。

罗小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他装上攒下的那几千元钱，走上煤矿的那条煤尘飞扬的公路，站在公路边呆呆地望着一辆辆拉煤车呼啸而过，被笼罩在一阵又一阵汽车扬起的煤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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