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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山记兽（第1页）

u000e这一带比较常见的是旱獭。５月一到，旱獭钻出洞穴。在山坡和沟壑旁边，到处可见旱獭金黄的、肉球一般滚动的身影。这些在冻土层下熬过了一个严冬的畜生，迫不及待地要到５月的阳光下去，展示一下它缎子一般光滑的金灿灿的皮毛，吸收一些艳阳的热力。旱獭的洞穴多选择在山涧的溪水旁边，离溪水咫尺之远。当积雪融化，雪水溢满山溪，成群的旱獭就去溪边畅饮。数百只旱獭将溪岸镶出金色的边沿，饱饮之后，懒散地睡成一片，在溪岸上铺成一方金色的毡毯。

旱獭的叫声是悦耳的，如鹰啼，但是声音短促，且不比鹰啼凄厉。那啼叫的神态更有几分动人之处，胖胖的身体，被肥健的后腿撑立起来，尖尖的嘴巴指向天空，前爪抱胸、目色微醉，正如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在酒足饭饱之后打躬告辞。

鼠在雪山有不可同日而语的命运。两种鼠：一种是雪鼠，一种是寻常的老鼠。

雪鼠是大山的精灵，在冰谷和岩头奔走如飞。雪鼠身材小巧，一身素净，灿灿如银。当你在雪谷之中纵马驰骋时，常可见雪鼠在马蹄下飞窜。小小的生灵，在马足下缠绕着神灵之气，使你如行云端，如临仙境。寻常人永远见不到雪鼠那难忘的一瞬，纤细的小足立于崖头，黑色的小眼睛柔柔地向你顾盼。哨卡人顿时柔情盈胸。悠悠人生，茫茫宇宙，秋水波光，无不带些凡尘污垢，或矫揉造作或邪念萌生啊！

寻常老鼠的命运是悲惨的。平地的产儿，生活在雪山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仍是通常所见的装束，但因为缺乏营养，皮毛已脱落到稀疏，尾部血流不畅，长长的尾巴，往往被冻断。灰黄的身影，蹒跚的步履，穷愁潦倒的神情。它们倒也不躲开人类，是听天由命，还是眷恋这同食一类谷物的生命？捕捉这种鼠无须花费心机，只见它颤巍巍地在地上爬，如取一件不起眼的东西，信手捏了就是。它也不逃走，也不悲鸣。连犬们也不忍看那可悲、可厌的形状，常常以拍击使之毙命，但从未见一只犬去食这无聊的动物。

兔的生涯是壮烈的，这看去娇弱，实则有强烈求生欲的小兽，无处不蓬蓬勃勃地抗争着，躲避狐的追赶，鹰的袭击，犬们的围攻……阵地的斜坡上，河边的乱石丛，常可见利爪和白牙留下的兔的皮毛和斑斑血迹。但兔仍一代一代地繁衍生息。

月光之下，看见一团灰色的身影，且走且停，那便是兔了。兔们白昼过得凄凄惨惨的，夜晚出来觅食，呼朋唤友，扶老携幼，倒也悲悲壮壮，轰轰烈烈。

兔的克星仍然是人。猎杀兔不比猎杀熊豹，不需要许多威武。哨卡中人，稍微有点胆的，常以猎杀兔为快事。他们潜伏在溪边，单等兔去饮水，瞄准了便是一枪。弱小的身躯立刻血肉横飞，身骨迸裂。恻隐之心，便在这狩猎的大酣畅中丧失殆尽。冷酷的心，就这样铸成。

狐是雪山的明星。狐善于卖弄。黎明时分，常可见狐飘忽在雪谷里时隐时现地奔走。最灿烂的是那种银狐，在河边走出细小的碎步，娇媚之态，叹为观止，连犬们也为之发呆，报以喝彩似的吠声。狐对犬的捉弄是举世无双的。在犬的追击下，狐自然不慌不忙。狐飘忽地转体再转体，使犬们一再扑空，偶尔从身后撩犬一把，令犬勃然大怒；又敏捷地跳上石岩，回首向犬们微笑，色眯眯的，还伸出一爪，招犬们近前去。其可望而不可即，垂涎而不可得，气煞所有军中之犬也。

哨卡人猎狐另有一种技艺：取雷管二枚，裹一片薄薄的臊肉，将拉火管与雷管接了，置拉火绳于地上，泼一瓢冷水，使拉火绳与地面结冻。那臊肉永远地诱惑着狐，使狐在一公里之外便嗅得着。狐不像熊豹那样鲁莽，它用利齿轻轻地撕而食之，但顷刻间雷管爆炸，将玉面炸个粉碎。哨卡人闻声而起，用铁丝拴了狐的头颅，挂在木桩上，趁体热剥下灿灿的毛皮，一具躯体便抛置荒野了。真可叹天生尤物，娇姿媚态，只落个丧身薄命，冰消玉碎。所谓追之不得，诱之有获呀！

１９９４年５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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