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榜样小说（第1页）

那天炼钢车间共产党员、团支部书记徐发找我谈心。他向我了解学习计划完成的情况，问我有没有把《实践论》学完了，《共产党宣言》的读书札记做了没有？我一一做了回答。后来，他又问我最近在想些什么。我心里嘀咕：我虽然进厂不久，但自己是工人家庭出身，工作也不差，在学校也是个班干部，是进厂青年中写入团报告最早的一个。可是这次在发展的团员中，却没有我的名字。对这一点，我想不通。因此，我不甚乐意地回答：“组织上对我不了解，而我只是脾气有些躁……”

徐发出身于工人家庭，是在一年前入党的。他曾经是我进厂前所在学校的工宣队员。这时，他看了我一眼，对我说：“小关，我的看法跟你不一样。好铁只有经过高温冶炼才能成钢。如果出身好，而思想上有优越感，有自来红思想，对自己世界观的改造抓得不紧，那么即使是块好铁，也会锈掉、烂掉的。”显然，徐发还想和我继续谈些什么，但突然“砰！砰！”几声闷响，火光随即映进窗来。徐发立刻站起来，咽下刚到嘴边的话，用他那大而深邃的双眼望着我说：“哎呀！起火了！快去救火。”我和他立刻一前一后向出事地点跑去。

我们赶到浇钢场，只见油箱平台上燃起了大火。原来炉前吹氧时发生了故障，钢水从炉门口溅出来，飞到油箱平台上，余油燃烧起来。

远处还有几桶柴油，如果让它们接触到火，就要爆炸。更危险的是，火若烧及油箱，就会引起更严重的后果，说不定，连厂房顶也会掀掉的！

我看到这一切，先是一愣，然后跨上了平台。我觉得心像在擂鼓，耳边只听见轰轰响，脚也有些不听使唤。我急忙奔到远处，走到放着柴油桶的地方。这时，我害怕火势蔓延开来，烧到油桶，就想把几桶柴油移向两侧。“索性把它推下去，不就安全了吗？”我想着，就把一桶桶油推了下去。

“不行！”忽然有人高喊，把大家惊住了。只见徐发站在不远的高处，挥着手，大声喊着。话音未落，他又一骨碌翻上了平台。

徐发的喊声使我惊醒了几分。

“啊呀！我怎么连满桶油不能从高处摔下去的常识也忘了？”我跺了一下脚，低头向下一看，几乎惊呆了。油桶虽不会爆炸了，油却不断从摔裂的口子里淌了出来，火星落在上面立即烧起了大火。原来平台下没有火，现在随着油的流动，油箱却给烈火包围了，而且窜起的火舌直向油箱开关那边逼去。我只觉得心里又慌又乱。

猛然，徐发冲到油箱开关旁边，忍着大火的熏烤，吃力地一圈圈地扳着开关。他的衣服很快地烧起来了，但他毫不理会，只管扳着开关。

“徐发—”，我掉下了泪水，急忙脱下工作服，和奔过来的其他工人同志一起，冲上去参加抢救……火很快被扑灭，但徐发烧伤了。我坚持要送徐发到厂医院去，似乎想减轻自己刚才的过错。救护车飞快地前进。我满怀敬意，望着躺在担架上，脸部裹着绷带、嘴唇有些发焦的徐发，心里充满了内疚。

“都是我不好，不该遇到危险畏缩不前，不先把开关关掉，却贪图自己的安全，把油桶推下去，害得他烧成这样。要不是他及时关掉开关，那后果……”我一路上想着，觉得自己脸上火燎似的发烫。

出乎意外，徐发开腔了：

“小关，你烧着了没有？”

“没有，没有！”我哆嗦着嘴唇讲，“刚才我错了，我不该把满桶油从高处推下去，你觉得怎么样？”

“不要紧的，”徐发不以为意地说，“但是，小关，从刚才的事件中，我们要吸取教训！”

“是的，我在危险中，有点儿畏缩、慌乱……”

“不，我是说我们要把这件事和救火前的谈话联系起来。关于入团问题，你不是说你的缺点，不过是一点点脾气急躁的问题吗？而刚才救火这件事，恰好证明了绝不只是一点点脾气躁的问题。在我们的头脑中还有许多不纯的东西，需要去掉。在革命的道路上谁自满了，谁就会停止前进。每个人都不能放松用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改造自己的世界观，而这正是对一个共青团员最基本的要求之一。”

徐发在烧伤后还忍着疼痛做我的思想工作，这使我十分感动。我正想再讲几句话，而徐发却已在担架上昏过去了。

几周后，我到医院里去看望徐发，一走进病房，只见徐发正在给一个刚动过手术的病员喂饭。我心里很钦佩。看到徐发困难地踱回床边，我就关切地对他说：“给病员喂饭可以叫医护人员干嘛，你伤还没养好，怎么去干这个？”

徐发不好意思地说：“我为病员喂饭，还只是昨天才开始的。”接着他又说，“刚进医院时，我收到很多慰问信，渐渐地，我就认为自己为抢救国家财产而烧伤，理所当然应该休养了。我把医务人员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都看成是理应为我服务的。”徐发讲到这里，脸上掠过一丝歉疚的微笑，轻轻摇了一下头。

“后来我学习了《共产党宣言》，读到共产主义革命就是同传统的所有制关系实行最彻底的决裂；……同传统的观念实行最彻底的决裂。我检查了自己进医院后的思想问题，我发觉这种救火有功的思想，正是一种严重的私有制思想。我怎么能把救火的功劳放在自己头上呢？你把油桶推倒，我作为共产党员，难道没有责任吗？我平时的思想工作做得怎样呢？效果不是很差吗？没有大家一起救火，火能熄灭吗？没有大家的抢救，我能活着进医院吗？我把党的教导、群众的力量放到哪里去了呢？我进了医院，天天坐享其成，以为理所当然，这说明我放松了自己的思想改造。这样想过以后，我才尽力做些打扫环境卫生、喂病人吃饭的事情。”徐发讲到这里，深情地望着我，继续说，“我觉得我们要取得进步，一定要不断地解剖自己，要一分为二地看待自己，要有自知之明。”

“自知之明！”我重复着。这时邻床的病人呕吐了，徐发赶忙拿了自己的脸盆走了过去。徐发的一席话，像在我的心海里投进了一块石子，引起了很大的波动。我开始看到由于自己放松了世界观的改造，思想上已经掉队了。

我从医院出来后，决定回厂去把自己世界观上的问题揭出来，请群众帮助，一切重新开始……

半年以后，车间的老师傅和青年工人都说我有了进步，徐发这时也已伤愈回厂四个多月了。有一天晚上，我正在灯下学习马列著作，他到宿舍里来看我，高兴地对我说：“小关，你的入团问题，车间团支部大会讨论通过以后，已报请上级团委批准了。现在，你已是一名共青团员了！”

我听了，兴奋地握着他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想我一定要以徐发为榜样，“应该谦虚，谨慎，戒骄，戒躁”，丝毫也不能因为入了团而滋长自满情绪啊！

刊于《文汇报》1972年8月6日“风雷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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