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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水镇刚开春,小雨不断。
临近晚间,镇里人家升起的炊烟都笼在烟雨中。
方家的灶上炖着浓汤,热气翻滚,柴火噼啪作响。方母手里忙活,小黄鱼得趁鲜活的时候吃,她掐头去尾,左扭右扭拔出鱼骨,扔给候在边上的猫儿吃。
剩下的鱼身拎起来,滚到面糊里,沾满为止,铁锅里的油热到起泡,小黄鱼一碰到油,滋啦滋啦地响,面糊发胀,炸的皮黄里嫩再捞上来。
白瓷盘里放了一条条圆胖的拖黄鱼,夹完最后一根,外头的雨渐大,打在屋檐上,划进明月河里。
方母赶紧用围布擦擦手,打开窗瞧了眼,便走出灶房唤了声,“阿夏。”
“哎。”
门口立马探进来个脑袋,圆圆脸,杏仁眼,月棱眉,眉眼笑意浓,绾得丱发,衬得娇俏。
阿夏扒着门框往里头看去,闻到一股香,忙跨进门槛,欣喜道:“阿娘,拖黄鱼好吃了?”
“我真是生个馋猫儿,来,张嘴。”
方母嘴上状似嫌弃,却用筷子夹了最大的一条拖黄鱼,塞到阿夏嘴里。
刚炸好的黄鱼,香得不成,面糊脆得沾嘴就往下掉,阿夏赶紧用手接住,另一手捏鱼尾,嘴里还不忘嚼咽,外头的面糊脆,里头的软实,吃到没刺的鱼肉,嫩的吃完都要咂摸几下。
她吃美了,方母又给她塞了条,从袖口拿出荷包,摸出二十来文铜板,嘱咐道:“外头落雨了,你哥今早出门急,伞也没带,你送一把去,免得淋雨回来还得发寒。”
阿夏嘴巴塞得满满的,两颊鼓出,直点头。
方母瞧她孩子气,又道:“走廊桥底下过,别叫雨溅了一身泥点子。回来时,拿铜板去陈婆家打一瓶米醋,剩下的你买个零嘴。”
说完转身取出个长瓷瓶,放进小竹篮递到阿夏手里。阿夏晓得,这买零嘴的钱是阿娘给的跑路钱,嘟囔着说:“我今年都十五了,还当我是小孩。”
方母笑她,不理会让她赶紧出门去。
阿夏拎着竹篮,从廊下走到厅堂,门边上有挂伞的地方,一把把油纸伞摆的齐整,垂下几缕穗子。栀黄色的是她的,又拿了把绿松色穗子的伞。
撑开出门去,到天井时雨便啪啪滴下来,溅起小水洼。阿夏很喜欢踩水玩,不过还没到夏日,也没穿木屐,她只能遗憾叹口气。
从方家走到临水书院,阿夏路过了四五个廊桥,才踩着水到书院的门口。天色昏沉,门口的学子还不少,等着家里爹娘送伞来。
方觉正包好书,准备淋雨走回去,远远就见阿夏打着伞过来,到了近处看她底下衣衫都湿了一些,便说:“怎地让你来接,等会儿雨就歇了。”
“看它哪歇得了,到时候大哥你淋一身雨,阿娘得念好半晌,我不耐烦听。”
阿夏站在台阶下把伞递给他,晃晃小竹篮,仰头催促:“阿娘还让我买醋,大哥你走快些,晚点陈婆婆家关门了。”
“不急,”方觉抱着书从阶上下来。
“先生好。”
边上有学子跟他行礼问好,他一一还礼后,走到阿夏旁边。舒朗的眉目俱是笑意。
“今日学院发了束脩,早上路过李叔的铺子,他今日开门做酒焖汁肉,我请他留了一块,拿回去加个菜。”
“啊呀,清明还未到呢,就有酒焖汁肉吃了,”阿夏话语溢着喜气,又道:“太公今日有下酒菜吃,阿娘指定会给温盏酒。”
方觉低低笑了声,拍拍她的脑袋,“还得是蜜酒,也好叫你拿根筷子沾点尝尝。”
她喜酒,却碰不得,小盏酒就醉得晕乎。
阿夏被戳中了心思也不恼,抬高伞面去看天色,之前还有点子光亮,眼下全叫乌云给罩了,混沌一片。路上寒风滚滚,冷煞人。
街上行人走得愈发快,甩起一团团水花,各家铺子檐下的日月灯、羊皮灯、珠子灯相继亮起,烛光晃眼。
到了李家铺子前,老远就闻到,酒香混着浓稠酱汁气,香得人打跌。铺内放着几只高瓦炉,上头置陶锅,咕嘟冒泡,底下的炭烧得通红,白汽氤氲。
李叔是个白胡子胖老头,每日都乐呵呵的,看见兄妹俩过来,忙招手,“阿觉,阿夏,快来尝一块。你们要带走的我现下给你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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