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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中令府供给李左车一行人的饮食本就不差,今天的朝食更为丰盛,几乎全是肉食。亲卫们昨晚已经知道了李左车准备顺服秦廷的决定,前提是不参与山东乱局,去北地戍边,看来这丰盛的饮食就是秦廷对这一决定的第一个小小的回报。
虽然说顺服暴秦在心里总还是有一些疙瘩,但主人的决定,亲卫们也都早就养成了绝对服从的习惯,何况秦廷的郎中令承诺,绝不会让主人的名声受到伤害。
院外有脚步声传来,在罴壮的带领下,亲卫们自觉主动的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李左车则拉开了主屋的门,站在门外准备迎接公子婴。
院门一开,李左车们已经习惯了装束的郎中军走了进来,一直走到主屋台阶下,排成了严整的两排。公子婴宽袍大袖走进院门向李左车行礼,然后侧身示意李左车跟随,又带头走出了小院。郎中军在李左车身后也跟随而出,从始至终,无一人说话,院门再次关闭。
出了小院李左车发现,小院的门外就像刚才在院门里一样,依旧是由两排郎中军站出了一条通道。但这条军郎通道并不是通向府门方向,而是一直通向了主殿方向。
郎中令府本就是原六国宫的燕宫,所以府内的正房就是燕宫的主殿。公子婴在前引领,李左车身后跟随,所过之处,郎中军都肃然行礼,也不知是向郎中令行礼,还是向李左车行礼。
“他们是在向公子行礼,”公子婴轻声说道,“陛下对公子的决定很欣慰,因此以此方式向公子首先致意。”
李左车闻听之后心里有了一丝感动。皇帝的礼遇让他觉得,或许顺服秦廷并不是一个很难接受的选择,至少皇帝现在已经给了他极大的面子。
“陛下对公子的安排可能有需要隐秘之处,也是为公子的名望着想。所以陛下不准备在咸阳宫内召见公子,而是来到婴的府邸,想与公子做一个密谈。”公子婴边走边解释着。
“左车能够感受陛下的体谅和恩遇,”李左车话语中带出了敬服,“看来陛下确如郎中令所说,有明君风度。”
公子婴点点头,没再说话,因为已经到了主殿的门前。殿门两侧的军郎对他们行礼后,就拉开了殿门,公子婴率先走了进去。
殿外的光线充足,而殿内并未点上火烛,因此显得相对昏暗。李左车只能影绰绰的看到殿内六十步外的地面上搭着一个三尺高的木台,台上几案后,坐着一个矮小的身影。
作为燕宫,主殿内原也是有丹陛的。公子婴接手后为了避免僭越,已经将丹陛拆掉了,因此皇帝前来也只能临时搭建一个木台让皇帝高于臣子。
殿内也有郎中军站班。公子婴一直走到木台前向皇帝行礼:“臣参见陛下。”
李左车听说过秦宫的规矩,所以一进殿门就拜了下去:“罪臣李左车,拜见大秦皇帝陛下。”
“免礼,都起来吧。”一个既沙哑又略带尖利的声音说,“李左车,近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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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左车微微一愣,这声音听上去并不算陌生,其中包含着几分熟悉的声调。
我以前听到过秦帝说话吗?
心里疑惑着,但动作还是干脆麻利。站起来目光向下一直向前走去,直到看到了公子婴的脚就在五步之外,于是停下再次俯首搭手施礼。
“李左车,抬起头吧,你是见过我的。”皇帝的语气中明显带着几分笑意。
李左车一抬头就呆住了:任襄,公子婴的妻弟,就是大秦帝国至高无上、好大喜功、任性胡为、而又突然表现出浪子回头景象的二世皇帝吗?
“罪臣孟浪,先前冲撞陛下,死罪死罪。”李左车再次俯首施礼。
“好啦,你既已向朕称臣,就无罪了。至于之前,你也不知我就是皇帝,不知者不罪。”胡亥轻轻摇摇手,“坐吧,皇兄也坐。”
李左车和公子婴分左右坐下,胡亥目视了一下甲卫,甲卫们就鱼贯而出,殿内只留下了胡亥等三人。
“李左车,皇兄说你愿意为中原百姓而去戍边,当然前提是我能够不再为己私而过度役使天下百姓,不加租赋。”胡亥也不再说什么场面话,开门见山的说:“你对我的期待,我可以明确的答应你,只有减少百姓负担,不会增加。”
“如此,臣愿听陛下差遣。”李左车拱手应道。
“我不会如你所愿让你去边军中做个屯长的,”胡亥轻轻笑了一声,“我对你有更大的期望。不过,我想先问问,你对目前山东的状况发展有何推断?”
“陛下垂问,臣自应知无不言,只是目前山东状况对陛下和朝堂皆不乐,臣……”李左车欲言又止。
“无妨,我自知之。”胡亥看着李左车:“有件事不妨告知你,你可知道叔孙通?”
“臣闻听过此人,乃孔孟门下弟子,人言有大才,惜未得谋一面。”
“叔孙通曾与我言,山东状况殊为不乐。我要其荐才,他首先就推荐了你。”胡亥有些感叹,“叔孙通已经离开咸阳有十一、二日了,去山东为朝堂寻找才能之士,当然也包括寻找你。叔孙通曾言,七国时受外夷之患莫过于秦国和赵国,秦用王翦,赵用武安君,皆上选。今北地由王翦之孙王离坐镇,如山东乱,我若调王离回则北疆虚。叔孙通欲荐你戍守北边,但忧虑我是否愿用。所以,我是知道山东的状况不乐的,现在只是想听听你的分析。”
“叔孙通知我也。”李左车有点感激,定了定神说:“陛下,山东若单为百姓不堪重负而举旗反秦,因民不知兵,以秦之武力并不难镇制。”
“只是山东还有六国故族及心怀六国的士人,必定会借此而兴,其中不乏知兵者,故族中有原兵家世族后人,”李左车停顿了一下,“臣也曾是其中一人,欲借百姓之力匡复大赵。只是前两次听陛下与郎中令之言,才知自己狭隘。”
胡亥摆摆手表示并不介意,李左车接着说了下去:“臣以为,当故族与士人参与到举旗反秦之中,因其内有很多知兵者,所以秦若仍欲以暴力镇压,则力将有不逮。因山东若乱,极可能是多地同时举旗而起,秦军再强,也无法全部扑杀,必将疲于奔走。”
“你可想过,如果山东之乱不能快速平息,则百姓所受荼毒将比我的重压更甚?”胡亥轻声问道。
李左车犹豫了一下:“臣原想这是复赵之机,与其在暴秦所压的长痛中,不如短痛后尽快恢复生机。只是那日陛下说到七国征战之事,臣才觉得自己可能理想化了。”
胡亥一脸严肃:“山东若乱,原六国遗族均会以为是复国之机会,但与七国相争时期却会大有不同。七国相争是各自吞并其他诸侯壮大,是一个连续壮大然后再削弱,后被大秦一统的过程,战乱非到灭国时不会波及全国。而今,若山东乱,各国遗族的势力、能力多寡不均,战乱会波及整个天下,因此百姓必然受到更大的荼毒。由于各家强弱不一,所以也会很快被并吞形成两强或三强争霸的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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