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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启示（第1页）

三日后1:6。

这是酒吧大屏上直播的世界杯季军赛的实时比分，比赛还剩不到10分钟，周围很吵，到处都是谩骂声、嘘声。10分钟前开始，手腕上的手环至少震动了5次——都是心跳过速的报警。我精神愈发恍惚，和酒精无关，我没有喝酒，一滴都没。

趁语冰去洗手间，我拿出手机，点开那个被刷新了无数次的页面，投注金额后面，一连串“0”让我眼花目眩，我认真数了3遍，没错，1200000，120万。

赔率也没错，1:800。

平台也可靠——我两天前连夜飞了一趟澳门，找到最大的博彩公司，现场转账、投注。负责的经理十分诧异，邀请我以“白金VIP”的身份在五星级酒店住下，我没答应。其实我还考虑过赔率低一些，但合法、安全的国内体彩，投注有上限，我上网查“能不能多注册几个账号投注”，没想到很快接到了反赌、反诈中心的提醒电话，只能放弃了。

我知道自己在滑向深渊，但我别无选择。

比赛是在71分钟崩盘的，我的主队9分钟内连丢4球，比分从1:2变成了1:6——这荒腔走板的“黑色9分钟”拯救了我即将崩溃的神经，我从濒临绝望变得一下子精神百倍，语冰自然也看出来了，但以为我是“悲痛过度”之后的“大悲若喜”。事实上，我也比10分钟前更紧张了，毕竟，此前我的心脏只需承受“亏掉120万”的冲击，而且已接近认命……如今，这冲击的力度，骤然增加到了“9。6亿”。

只要再进一个球——一个球而已。

我开始理解，为什么“赌瘾如毒瘾”，一旦沾上就再难脱身，直到家破人亡了。

酒吧换了首舒缓的背景音乐，多半是为了安抚几百个接近、或已经崩溃的球迷、赌徒。但灯光依旧刺眼，照在瞳孔上，四周的一切都光怪陆离起来，我仿佛回到了那个梦里——这酒吧是我精心挑选的，灯光、环境、都与梦中那个场景最相似。我执拗地想方设法“重现梦境”，我原本不是个迷信的人，但人是会变的。

桌上的牛奶和果汁也是我特意点的，语冰本来想喝可乐，但我帮她做了一次主：“喝牛奶吧，健康点。”她很费解，但迁就了我。

我不敢再看电视大屏——反正有任何比分改变，从嘘声就能听出来。我闭上眼，深呼吸、冥想，但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大约半分钟后，语冰回到了座位上，愣愣地注视了我几秒，抓住我颤抖的右手，说：“你还好吧？”

我点点头，睁开眼，旋即惊讶地发现，语冰手里拿来了一个玻璃杯，并轻轻放在了面前，里面有半杯透明的液体。

“这是？”我忍不住问。

“热水。”语冰笑着说，“我又不喝酒。”

啊，我忽然生出一个强烈的念头，那就是把这个玻璃杯拿开、扔掉，毕竟在那个梦里，我和语冰的桌上没有这个玻璃杯——理智告诉我，即便桌上多出一百个玻璃杯，玻璃杯里全部倒满红酒、啤酒、洋酒，甚至我们现在就回家，都不会对一万公里之外的球场产生任何影响，然而执念依旧盘亘在心头，我觉得自己快要魔怔了。

必须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能先把杯子拿掉吗？”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自己都觉得不太正常。

“啊？”

“我……我……”我完全想不出理由。

“你怎么了？”

……

“可是，我要吃药啊。”语冰轻轻地说。

我怔住了，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表，23:57，三分钟后，是语冰的吃药时间。她皱起眉，困惑地看了我一眼，从上衣口袋里摸出蓝色药瓶，放到桌上。

天哪，与梦中相比，桌上又多出了一个药瓶，“偏差”更大了。

我的神经已脆弱到极点，闭上眼，脑海里有个声音在呐喊：必须一样，完全一样！我死死把右手压在屁股底下，以防止忍不住伸手，将药瓶、水杯扫落在地，我的牙齿开始打战，上下牙撞击在一起，发出咯咯的声音。

语冰没有再说话，她又看了一眼时间，准备吃药。短短两分钟，却像两个世纪一样漫长。

24点整，她吃了药，将药瓶放回口袋。下一秒，我猛醒过来，伸出手，拿起语冰刚放下的，还剩小半杯热水的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语冰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我喝完后，将水杯递给一旁的服务生：“帮我再倒一杯。”

“你，这么渴吗？”

我点点头，深呼吸，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正常”的操作了。我终于“重现”了梦境里桌上的布置。不知是不是巧合，两秒后，我忽然听到耳边响起一片无精打采的嘘声。

我触电般地震了一下，抬起头，在大屏上看到了梦中的一幕，一个黄皮肤、红头发的亚洲球员在绿茵场上滑跪庆祝。很快，他的球裤被狂热的队友扯了下来，露出内裤上可爱的小熊图案。

右上角的比赛时间，是89分30秒。比分，7:1。

我艰于呼吸，或者说，忘了呼吸。语冰用力抓住我的手：“你是不是不舒服？”她将食指扣在我的手腕上，摸我的脉搏，“天哪，你的心率。”她拽着我朝酒吧门口走去，我听之任之，当走到一半时，我忽然捧住她的脸，凝望她，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流到她的手背上。

“奇迹，这不就是奇迹吗？”我喃喃地说。

“你到底怎么了？”声音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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