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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别说杜樾,就是张峒道都跟着心里怵了一瞬:他刚才本不该如此早闯进来的,毕竟眼下陈大哥他们已经去县衙搬救兵,现在进来无异于自投罗网。
但是就在外面听到杜樾与崔桃红的话之后,张峒道不觉有些血气上涌,倘若今日无法救下两人,来日不知要悔恨多久,故而才会这样唐突闯入。
只是,他到底还是低估了亡命之徒与能做“菜人”这种生意的杜旭的胆子,都已经死到临头的事情,他居然还想要反抗。这时候任何的反抗都已经不顶用处了,照理来说,单凡还有一丝理性在,也要为乌江杜氏一族考虑,或者摆出一副好态度,去求一求那微末的生机。然而杜旭似乎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
他不是在求生,他是想要再拉一个垫背的下水。
眼见着仆从试探着围上来,张峒道拄着拐杖猛然站起身,一声厉呵:“大胆!我乃是金吾卫左中郎将,奉旨来此查案,尔等好大的胆子,到了这一步还不幡然悔悟。难不成你们家中无人吗?”
“这……”其中不少胆小的人退了半步,神态里透着犹豫的怯意。
眼见着一个相对安全的空白地带又一次空出来了,张峒道心里松了一口气:“你们本是杜家仆役,杜旭罪状,最多教你们受几年徭役之苦。但是倘若你们此时还执迷不悟,甚至要与我兵刃相见,届时性命可就难保了。”
杜旭望着自己的家仆缓缓退开,只觉气闷到头晕目眩:“上啊!不要听此人的妖言惑众!杀了他我们才能有一线生机!”
然而方才血气上涌的一瞬间已经过去,那股愤怒狂暴已然涣散,院中一时间只能听到杜旭一个人愤怒地吼叫,回应他的只有低下的头颅和无边际的沉默。
张峒道暗自松了一口气,远远地望向杜樾和崔桃红。
就在气氛已经缓和的时刻,忽然一个人冲出人群,抽出一把柴刀,当头朝着张峒道劈下去:“呀——!”
此变故格外突然,几乎没有一个人料到这般变化。张峒道撑起拐杖就要拦住那当头劈下的刀斧,忽得见一道白光自那汉子身后一闪而过,伴随着劲烈的破风声,那壮汉一身闷哼,脚步骤然缓慢,最终倒在了张峒道脚边,其背后插着一把寻常的匕首。
张峒道顺着方向看去,就见在那明月之下,一个蹲坐在高墙瓦楞上,动作酷似狸奴的黑色身影恰好遮住一片月色。那人因背对月光,身影仿佛是人的倒影成了精一般诡异,浑身看不出一丝特点,连脸也全然蒙在黑纱之中。
“来者何人!”张峒道盯着那鬼影一般的黑衣人,“你就是那日潜入杜家之人!你到底是何来历,又有什么目的!是谁派你来的!”
张峒道越问越急切,不由得又上前一步:“你,方才又为何要救我!我与你可曾见过!”
那人并不说话。无论张峒道如何高声质问,他却只是蹲坐在高墙上一言不发。
在这种沉默而剑拔弩张的气氛中不知僵持了多久,只听得屋外车马兵甲之声渐进,灯光透过高墙都能映入其中。其间听得一声呼喊:“大人?大人你在何处!”
张峒道听见蒋大的声音,只一个晃神,再往那高墙之上看去,却已然空无一人,若非那壮汉尸体尚在他脚边匍匐,背后刀柄矗立,方才所见免不了要被看做一场幻梦。
“我……本官在此处!”张峒道回过神,大声回答道,走到门口时候不由得又回头看一眼倒在地上那人,接着飞快转过头,招呼兵士进来院内。
杜旭瞧着周围一圈一圈的人围了上来,最后走进来的是乌江县县衙主簿宋许:“杜老爷,您真是好胆魄啊。”身旁两个司役快步走上,大声报告:“禀大人,方才已经将正厅内两口棺材撬开,杜家小姐和孟家公子的头颅虽在,肉身却不见踪影,衣服内填充的都是干草和棉絮。”
宋许合上扇子,神态显出几分复杂,他望向杜旭,似乎本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默默合上嘴,转开视线。
一切仿佛都再无回转之力,杜旭手上一抖,怆然地摇晃了一阵:“天要亡我啊……”
张峒道缓缓走上前:“不是天要亡你,杜旭,是你罪有应得。”
陆载和李平阳姗姗来迟,李平阳一看这阵仗吓得哎呀了一声,不由得捂住嘴,小声与陆载嘀咕:“陆先生,怎么这么多人啊?”
陆载和宋许笑着打了个招呼,转头小声和李平阳解释:“此番事关‘菜人’一事,非仅为黄貉之死,故而人比较多,许夫人无需紧张。”
张峒道简单和宋许打了个招呼之后便又找了个地方坐下,眼下他腿上开始恢复,比起之前一味的疼痛,眼下这种又疼又痒的感觉反而更加难熬,本以为可以丢弃的拐杖重新拿了起来,老老实实等着伤口。
远远看见李平阳,张峒道不由得招招手:“许夫人,这边。”
李平阳提着衣服盯着宋许有些狐疑的神色,柔柔软软地踩着小碎步跑到张峒道身边:“大人喊我呢?”
张峒道拍了拍身边的石头板凳:“你也坐一会,要清算的事情太多了,不知道要忙活到几时呢,眼下差役正在彻查杜家,不知道还能翻出多少证据。”
李平阳顺着脸颊揉了揉,她看起来有些闷热额角透着细密的汗珠,这倒是让张峒道有些意外:“你怎么出这么多汗?”
——还不是为了救你?都断了一条腿还逞英雄,真不知道随了谁。
“方才着急的,还要安顿衔蝉和小娃娃,可能是心急如焚出的冷汗吧?”李平阳顺着额角擦过去,“所以,最后藏在暗处的那个人,是杜家的二少爷杜樾?”
张峒道点点头,手势虚指向那一对苦命鸳鸯。就见杜樾挣脱开两名差役,厉声呵斥:“说我杀了人,你们有何证据?那一晚我可以是从子时到丑时一直都在前厅,怎么可能杀人!”
张峒道见杜旭那边还在清算着,惬意地站起身:“公子要证据?好,不如我们就来还原一下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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